正文

黃庭堅

宋五家詩鈔 作者:朱自清


黃庭堅,字魯直,分寧人。游灊皖山谷寺石牛洞,樂其勝,自號山谷老人。天下因稱山谷,以配東坡。過涪,又號涪翁。第進(jìn)士,歷知太和。哲宗召為校書郎,《神宗實錄》檢討,官起居舍人。除秘書丞,國史編修官。紹圣間出知宣、鄂。章、蔡論《實錄》多誣,責(zé)問。條對不屈,貶涪州別駕,安置黔州。即日上道,投床大鼾,人以是賢之?;兆谄鸨O(jiān)鄂州稅。歷知舒州。丐郡得太平州,旋罷。嘗忤趙挺之;及相,嗾除名編管宜州。卒年六十一。以上本傳宋初詩承唐余。至蘇、梅、歐陽變以大雅。然各極其天才筆力,非必鍛煉勤苦而成也。庭堅出而會萃百家句律之長,究極歷代體制之變,自成一家,雖只字半句不輕出,為宋詩家宗祖。江西詩派皆師承之。以上劉克莊《江西詩派》小序史稱自黔州以后句法尤高,實天下之奇作;自宋興以來,一人而已。非規(guī)模唐調(diào)者所能夢見也。惟本領(lǐng)為禪學(xué),不免蘇門習(xí)氣,是用為病耳。

《山谷全書》:刪補(bǔ)《黃文節(jié)公年譜》:仁宗慶歷五年乙酉(1045)公生。是歲癸未月丙寅日壬辰時公生于分寧縣修水故居,蓋六月十二日也。皇祐三年辛卯(1051)公年七歲,已能作詩?!锻┙娫挕份d公七歲作牧童詩云:“騎牛遠(yuǎn)遠(yuǎn)過前村,吹笛風(fēng)斜隔岸聞。多少長安名利客,機(jī)關(guān)用盡不如君?!被实v西年壬辰,公年八歲?!段髑逶娫挕份d公作詩《送人赴舉》有云:“送君歸去玉帝(《別集》作“明主”)前,若問舊時黃庭堅,謫在人間今八年?!奔蔚v四年己亥(1059),公年十五歲,游學(xué)淮南。是時公母舅李公擇在淮南。公擇名常。

《本傳》:既孤,從舅尚書李公公擇學(xué)。公擇嘗過家塾,見其書帙紛錯,因亂抽架上書問之,無不通。大驚,以為一日千里也。

《宋稗類鈔》:黃魯直年十七八時自稱清風(fēng)客。俞清老見而目之曰:“奇逸通脫,真驥子墮地也。”

《年譜》:嘉祐八年癸卯(1063),公年十九歲。以鄉(xiāng)貢進(jìn)士入京師。英宗治平元年甲辰(1064),公年二十歲。春以赴禮部試嘗留京師。

《孫公談圃》:黃魯直得洪州解頭,赴省試。公(指孫升)與喬希圣數(shù)人待榜。相傳魯直為省元,同舍置酒。有仆自門被發(fā)大呼而入,舉三指。問之,乃公與同舍三人,魯直不與。坐上數(shù)人皆散去,至有流涕者。魯直飲酒自若。飲酒罷,與公同看榜,不少見于顏色。公嘗為其(指山谷)婦翁孫莘老言,甚重之。后妻死,作發(fā)愿文,絕嗜欲,不御酒肉。至黔州命下,亦不少動。公在歸州日,見其容貌愈光澤。留貶所累年,有見者無異仕宦時。

《年譜》:治平三年丙午(1066),公年二十二歲。是秋再赴鄉(xiāng)舉,詩以“野無遺賢”命題。主文衡者廬陵李詢,讀先生詩中兩句云:“渭水空藏月,傅巖深鎖煙?!睋艄?jié)稱賞,以謂此人不惟文理冠場,異日當(dāng)以詩名擅四海。見周益公(必大)跋山谷先生與李彥誠帖。彥誠名忱,蓋仲同之孫。治平四年丁未,公年二十三歲。春以赴禮部試留京師,登張?zhí)魄浒竦谌走M(jìn)士第,除汝州葉縣尉。

《曲洧舊聞》:黃魯直于相國寺得宋子京《唐史藁》一冊,歸而熟觀之。自是文章日進(jìn)。此無他,見其竄易句字,與初造意不同,而識其用意所起故也。

《年譜》:熙寧五年壬子(1072),公年二十八歲。試中學(xué)官,除北京國子監(jiān)教授。

《本傳》:熙寧中詔舉四京學(xué)官。有司考其文章優(yōu)等,遂除大名府國子監(jiān)教授。留守太師文潞公才之,留再任。用薦者改著作佐郎。

《宋史》:山谷在大名,司馬溫公見之,稱曰:“庭堅好學(xué)有文。”即薦引與范祖禹等同校定《資治通鑒》。

《年譜》:元豐三年庚申(1080),公年三十六歲,入京。改官,授知吉州太和縣。秋自汴京歸江南,十月游山谷寺。哲宗元祐元年(1086),公年四十二歲。

《宋史》:是年三月司馬光薦之。元祐二年,除著作佐郎。

《垂虹詩話》:王荊公見山谷《新寨詩》:“俗學(xué)近知回首晚,病軀方覺折腰難”之句,擊節(jié)稱嘆,謂黃某清才,非奔走吏。除北京教授,即為文潞公所知。(沖雪宿新寨忽忽不樂,《垂虹詩話》。山谷尉葉縣作?!锻饧范d此作,無此二語。)

《眉山集》:東坡見魯直詩文于孫莘老座上,聳然異之,以為非今世之人也。孫莘老言“此人人知之者少,子可為稱揚之?!睎|坡笑曰:“此人如精金美玉,不即人而人即之,將逃名而不可得,何以我稱揚為?!庇衷疲骸俺W絕塵,獨立萬物之表;馭風(fēng)騎氣,以與造物者游?!逼渑e自代疏云:“瑰瑋之詞,妙絕當(dāng)世;孝友之行,追配古人?!?

《本傳》:(庭堅)事母孝,有曾閔之行。安康(郡太君)臥疾彌年,公晝夜視顏色,手湯劑,衣不解帶,時其疾痛痾癢而敬抑搔之;至親滌廁牏,浣中裙云。遭母喪,哀毀過人,得疾幾殆。既還葬,因廬墓側(cè)終喪。先是蘇公嘗薦公自代,其略曰:“瑰瑋之文,妙絕當(dāng)世;孝友之行,追配古人?!笔酪詾椤秾嶄洝吩啤?

《宋稗類鈔》:富鄭公初甚欲見黃山谷。及一見,便不喜。語人曰:“將謂黃某如何,原來只是分寧一茶客!”

《揮麈后錄》:明清兄弟兒時,先妣制道服,先人云:“須異于俗人者乃佳。舊見黃太史魯直所服絕勝。”時在臨安,呼匠者教令染之,久之始就,名之曰“山谷褐”。數(shù)十年來,則人人斅之,幾遍國中矣。

《本傳》:元祐中眉山蘇公(軾)號文章伯。當(dāng)是時,公(堅)與高郵秦少游、宛丘張文潛、濟(jì)源晁無咎皆游其門,以文相高,號四學(xué)士。一文一詩出,人爭傳誦之,紙價為高。而公(堅)之文尤絕出高妙,追古冠今,燭后輝前。晚節(jié)位益顯,名益高,世以配眉山蘇公,謂之蘇、黃。

又:先是眉山蘇公子瞻見公(堅)詩于孫公莘老家,絕嘆,以為世久無此作矣。因以詩往來。會蘇公以詩抵罪,公(堅)亦罰金。

文乃翁《馬洲山谷祠記》:其定交蘇文忠公也,先之以《江梅》、《青松》二詩以寄意。至謂“但使本根在,棄捐果何傷!”師友之所相規(guī)儆者,非植黨也。任注目錄首列古風(fēng)二首,云:東坡守徐州,山谷教授北京,初通書,并以此二詩寄意。東坡亦有報書及和章。以東坡集考之,蓋元豐元年(1078)。洪炎編集,取此二篇冠詩之首。

《年譜》:元祐三年戊辰(1088),公年四十四歲。正月東坡知貢舉,先生為參詳。五月詔新除著作郎。黃庭堅依舊著作佐郎,以御史趙挺之論,故有是命。

《本傳》:朝廷數(shù)議除美官,為言事者所梗,不果。

周必大《分寧縣學(xué)山谷祠堂記》:中間翱翔館殿才六年耳。右史之拜,復(fù)為韓川沮止。

范公偁《過庭錄》:黃魯直少輕物,與趙挺之同校舉子一文卷,使“蟒蛇”。挺之欲黜之,諸公盡然,魯直獨相持。挺之誠其言,問曰:“公主此文,不識二字出何家?!濒斨绷季迷唬骸俺觥读何鋺浴贰!壁w以其侮己,大銜之。

《揮麈后錄》:趙正夫丞相元祐中與黃太史魯直俱在館閣,魯直以其魯人,意常輕之。每庖吏來問食次,正夫必曰:“來日吃蒸餅。”一日聚飯行令,魯直云:“欲五字從首至尾各一字,后合成一字?!闭蛏蛞骶弥?,曰:“禾女委鬼魏?!濒斨睉?yīng)聲曰:“來力勑正 ”,葉正夫之音。闔坐大笑。正夫又嘗曰:“鄉(xiāng)中最重潤筆,每一志文成,則太平車中載以贈之?!濒斨痹唬骸跋刖闶翘}卜與瓜虀爾?!闭с曋泄恰F浜笈艛D不遺余力,卒致宜州之貶。

《本傳》:公(堅)風(fēng)韻灑落,胸中恢疏,初無怨恩,談笑諧謔,或以忤物。蓋嘗忤趙丞相正夫,而公(堅)不屑也。

周季鳳《山谷黃先生別傳》:移監(jiān)德州德平鎮(zhèn)。趙挺之倅德州。挺之希合提舉官(黃《譜》十八:按《國史》,元祐三年十月蘇軾言云云。提舉官名楊景棻。)意,欲行市易法。先生以鎮(zhèn)小民窮,不堪誅求,若行市易,必致星散。遷奉議郎。(《年譜》:元祐三年,挺之有憾于公,以德平鎮(zhèn)日不肯奉承行市易事。)哲宗立,召為校書郎,《神宗實錄》檢討官。禮部侍郎陸佃預(yù)修《實錄》。(另《譜》,限一年成書。)先生欲書安石“勿令上知”之帖,佃力沮止之,而以為謗也。先生爭辯甚苦。至曰:“審如公言,得非佞史乎?”(見陳緯《議謚》,與呂惠卿帖。)佃蓋安石門人,且為官長;以是竟不得書,先生以此肇禍。然賴其言,事之本末因以盡傳于世,朱子以為有天意者邪?

《別傳》:說經(jīng)雖尊荊公而遺程子。蘇、程學(xué)術(shù)不同,其徒互相攻詆。先生獨超然其間,無一語黨同。

《漁隱叢話》:山谷在館時,自號所居曰退聽堂。(詩《內(nèi)集》目錄:堂在汴京酺池寺南。然此堂名,此后隨所在揭之。)

《元祐黨人傳》卷四,《過庭錄》等載:章惇、蔡卞與群奸論《實錄》詆誣,俾前史官分居畿邑以待。摘千余條示之,謂為無驗證。繼而院吏考閱,悉有據(jù)依。所余才三十二事,殊細(xì)瑣。庭堅書鐵爪治河有同兒戲。至是首問焉。對曰:“庭堅時官北都,親見之,真兒戲耳?!狈灿袉柦灾鞭o以對。聞?wù)邏阎?。(陳澧《辨疑》稱為濬川耙,荊公所作?!锻饧ご笸瑘蛎裼戊`源廟》之一注,初選人李公義請為鐵龍瓜,內(nèi)侍黃懷信以為未盡,更為濬川耙,謂禹所用濬川者也,時王安石為相,信其說,乃置濬川司。本《名臣言行錄》。又事具仲賁跋《承天塔記》。)

黃《譜》二十七:元符元年戊寅(1098),春初山谷在黔南以避外兄張向之嫌,遷戎州。按《實錄》:紹圣四年(1097)三月,知宗正丞張向提舉夔州路常平。十二月壬寅,詔庭堅移戎州安置。

《別傳》:自涪歸,道出江陵。作《承天院塔記》。其略云:“儒者嘗論一佛寺之費蓋中民萬家之產(chǎn),實生民谷帛之蠹。雖余亦謂之然。然自省事以來,觀天下財力屈竭之端。國家無大軍旅,勤民丁賦之政,則蝗旱水溢或疾疫連數(shù)十州。此蓋生人之共業(yè),盈虛有數(shù),非人力所能勝者?!保ㄏ略疲喝惶煜轮迫松?,不善人常多,王者之刑賞以治其外,佛者之禍福以治其內(nèi),則于世教豈小補(bǔ)哉?茍儒者嘗欲合而軋之,是真何理哉?《全書》別集二)文成,府帥馬瑊飯諸部使者于塔下。環(huán)觀先生書碑。尾但書作記者黃某,立石者馬某而已。時閩人陳舉,自臺出漕,先生未嘗與交也。舉與李植、林虞相顧前請曰,某等愿托名不朽。先生不答。舉由此憾之。(舉自臺察出為轉(zhuǎn)運判官,堅朝奉郎新知舒州事,茌平馬瑊承議郎知府事,李植轉(zhuǎn)運判官,林虞提舉常平。)知先生與挺之有怨,挺之執(zhí)政,遂以墨本上之,誣以幸災(zāi)謗國。其文初無幸謗之意。遂除名羈管宜州。

《桯史》:黨禍既起,山谷居黔,有人以屏圖遺之者,繪雙蝶翾舞,罥以珠絲,而隊蟻憧憧其間。題六言于上曰:“胡蝶雙飛得意,偶然畢命網(wǎng)羅。群蟻爭收墮翼,策勛歸去南柯?!背鐚庨g,又遷于宜。圖偶為人攜入京,鬻于相國寺肆,蔡(元長)客得之,以示元長。元長大怒,將指為怨望,重其貶。會以訃奏,僅免。

《冷齋夜話》:魯直南遷,年已六十。親故憂其禍大,又南方瘴霧,非菜肚老人所宜。魯直笑曰:“宜州者,所以宜人也。”

洪炎《序》:謫黔戎時,或曰涪皤。在黔中又號黔安居士。至宜州又號八桂老人。

楊萬里《宜州新豫章先生祠堂記》:山谷之貶宜州,崇寧甲申(1104)也,館于城之戍樓曰小南門者。明年卒焉。予聞山谷之始至宜州也,有甿某氏館之,太守抵之罪。有浮圖某氏館之,又抵之罪。有逆旅某氏館之,又抵之罪。館于戍樓,蓋圄之也。卒于所館,蓋饑寒之也。

山谷《跋李資深書卷》:余謫宜州半載,官司謂不當(dāng)居關(guān)城內(nèi)。乃抱被入宿子城南予所僦舍喧寂齋。雖上雨旁風(fēng),市聲喧聒,人不堪其憂;余以為家本農(nóng)桑,使不從進(jìn)士,則田間廬舍如是。既設(shè)臥榻,焚香而坐,與西鄰?fù)琅V畽C(jī)相直。用三文買雞毛筆書此。

《道山清話》:山谷在宜州,服紫霞丹,自云得力。

《韻語陽秋》十七:山谷平生為目所苦。故知東坡詩有“請?zhí)爝€我讀書眼,欲載軒轅乞鼎湖”之句。其攝養(yǎng)禁忌之法,論之詳矣。故《次韻元實病目詩》云:“道人常恨未灰心,儒士苦愛讀書眼。要須玄覽照鏡空,莫作白魚鉆蠹簡。”

山谷詩見《內(nèi)集》云:題為《子瞻以子夏、丘明見戲,聊復(fù)戲答》。子瞻詩云:“誦詩得非子夏學(xué),紬史正作丘明書。天公戲人亦薄相,故令幻翳生明珠?!?

《桯史》:太府丞余伯山(禹績)之六世祖若著倅宜州日。固山谷謫居是邦,慨然為之經(jīng)理舍館,遂遣二子滋、滸從之游。一日,攜紙求書。山谷問以所欲。拱而對曰:“先生今日舉動,無愧東都黨錮諸賢,愿寫范孟博一傳,許之。”遂默誦大書,盡卷僅有二三疑誤。二子相顧愕服。山谷顧曰:“《漢書》固非能書記也,如此等傳,豈可不熟?”

《老學(xué)庵筆記》:范寥言:魯直至宜州,州無亭騷,又無民居可僦,止一僧舍可寓,而適為崇寧萬壽寺,法所不許。乃居一城樓上,亦極湫隘。秋暑方熾,幾不可過。一日,忽小雨。魯直飲薄醉,坐胡床,自欄楯間伸足出外以受雨,顧謂寥曰:“信中,吾平生無此快也。”未幾而卒。

《別集》:《濂溪詩序》云:“舂陵周茂叔人品甚高,胸中酒落,如光風(fēng)霽月。”(史容注謂詩為太和所作)

清宋調(diào)元《黃文節(jié)公犀津?qū)l粲洝罚何翦ハ灾鞑緛韺?,先生日就講學(xué),尊且信,曰:“光風(fēng)霽月?!?

太常寺(陳緯)議謚(恭帝德祐元年(1275):濂溪周夫子闡明道學(xué),上接孔、孟不傳之秘。世固鮮有知者。雖以清獻(xiàn)趙公(抃),亦幾失之眉睫之間。(本《濂溪詩序》)而潘公興嗣銘其墓,又止以善談明理稱之。惟公知其“人品甚高”,“光風(fēng)霽月”(本朱子),用一語獨能形容有道者氣象。

《晁氏客語》:申公薨,范純夫托山谷草遺表。表成不用。又嘗托山谷草司馬公休謝起碑樓表,竄改止余數(shù)字,以示山谷。略無忤色,但遜謝而已。

洪炎《豫章黃先生退聽堂錄序》:大抵魯直于文章天成性得,落筆巧妙,他士莫逮。而尤長于詩。其發(fā)源以治心修性為宗本,放而至于遠(yuǎn)聲利,薄軒冕;極其致,憂國愛民,忠義之氣,藹然見于筆墨之外。

考功郎(趙景偉)復(fù)議:抑常遡先生心事而得其所以本然者。爐香隱兒,萬慮俱消;(《內(nèi)集》五;賈天錫惠寶薰,乞詩,予以“兵衛(wèi)森畫戟,燕寢凝清香”十字作詩報之,其一云:“險心游萬仞,躁欲生五兵。隱幾香一炷,靈臺湛空明?!保┠韭浣?,本根獨在。(《外集》十一:登快閣有云:“落木千山天遠(yuǎn)大,澄江一道月分明?!保┢溥z物自得,雖“復(fù)卻萬方陳乎前不足入其室”。(《莊子》語)

宋文乃翁《馬洲山谷祠記》:“爐香隱幾,靈臺空明”,養(yǎng)心莫善于寡欲之意也?!奥淠厩教爝h(yuǎn)大,澄江一道月分明”,克己復(fù)禮歸仁之學(xué)也。

《別傳》:“爐香隱幾,萬慮俱消。”有孟氏養(yǎng)心之學(xué)?!澳韭浣?,本根獨在?!庇蓄佔涌藦?fù)之功。

周季鳳《黃先生全書序》:王直方謂其文邈然有二漢之風(fēng)。陳無己謂其詩學(xué)杜甫而不為者。蘇子瞻謂其行追配古人。余禹績諸人謂其饑寒窮死,無愧東都黨錮。是誠宋人也哉?又宋儒黃伯起稱其著作合周、孔者居多,而流于莊周者無幾,其語人曰:“讀其書而不于其本心之正大不可泯者求之,豈惟不足以知之,恐亦自誤?!庇韫蔬€之以告人。人不知以為何如?

清陳澧《辨疑》:世謂山谷著述先《莊子》而后《論》、《孟》。其說蓋本公集中《莊子內(nèi)篇論》在前,《論孟斷篇》居后。以文章之次第議學(xué)問之醇疵,何其謬乎?公之尊崇孔孟,全集具在。而所稱莊子,僅見于黃幾復(fù)詩并墓志兩篇。

《山谷外集詩注目錄》:山谷自言欲仿莊周分其詩文為內(nèi)外篇,意因有在,非去此取彼。

黃子耕曰:紫陽朱子云:“魯直學(xué)以粗為向上,其詣力多得之釋氏?!庇衷疲骸拔岬狼лd不傳之秘,至周子而后傳。當(dāng)時知其人品者惟山谷焉。謂山谷為不知道不可也?!庇謬L謂《東都事略》,嘆曰:“黃氏在史館時事,惜好處不盡著于世?!?

明張元楨敘《山谷老人刀筆》云:此老教人動以制行、動以窮經(jīng)為本,而又知著向上向里工夫。雖落于空寂,然亦高出乎騖于字詞綺語者。

明徐岱《黃先生全書序》:或云文傷元氣,而直取其詩?;蛟圃娂版灸荻灶愑诙U。禪學(xué)之尚,或有所托耳。

《辨疑》:世或以山谷通內(nèi)典、交緇衣為嫌者,亦學(xué)究之迂談也。二教溯其源總不外于一誠。說玄說空,無非不睹不聞時心境。道者曰耳目盜心,佛者曰六根六賊,與孔子克己之訓(xùn)互相發(fā)明。公事內(nèi)典,實以其輔掖圣教,明心見性,通儒之學(xué)也。至于結(jié)納僧禪,尤其取益之地。公昔不解“吾無隱乎爾”之義,問晦堂。時巖桂正放,堂曰:“聞木犀香否?”公曰:“聞。”堂曰:“吾無隱乎爾。”(《羅湖野錄》:晦堂請山谷詮釋而不然其說。)公少作詩多艷語(《捫虱新語》作“艷歌小詞”),秀禪(法秀)戒之曰:“子以艷語動人淫心不止,士大夫筆墨之妙,甘施于此乎?”公于是痛戒綺語。故夫人之學(xué)業(yè),務(wù)探其本源;于交游則期于節(jié)取。

《陵陽先生室中語》:古人作詩多用方言,今人作詩復(fù)用禪語,蓋是厭惡塵舊而欲新好也。

《瀛奎律髓》:(山谷一生),流離跋涉八年矣,未嘗有一詩及于遷謫。真天人也。

《韻語陽秋》十二:柳展如,東坡甥也。山谷作八詩贈之。其間有“寢興與時俱,由我屈伸肘,飯羹自知味,如此是道否?”之句,是告之以佛理也。其曰:“咸池浴日月,深宅養(yǎng)靈根;胸中浩然氣,一家同化元?!笔歉嬷缘澜桃病!笆W(xué)魯東家,恭惟同出自;乘流去本遠(yuǎn),遂有作書肆?!笔歉嬷匀宓酪?。

又二:魯直謂東坡作詩未知句法。而東坡題魯直詩(《全集》六十八)云:“每見魯直詩,未嘗不絕倒。然此卷甚妙,而殆非悠悠者所識,能絕倒者已是可人。”又云:“讀魯直詩如見魯仲連、李太白,不敢復(fù)論鄙事。雖若不適用,然不為無補(bǔ)。”如此題識,其許之乎?其譏之也!魯直酷愛陳無己詩,而東坡亦不深許。魯直為無己揚譽,無所不至。而無己乃謂人言我語勝黃語,何邪?

《藏海詩話》:東坡豪,山谷奇,二者有余,而于淵明則為不足,所以皆慕之。

《邵氏聞見后錄》:趙肯堂親見魯直晚年懸東坡像于室中,每蚤衣冠薦香,肅揖甚敬?;蛞酝瑫r聲名相上下為問,則離席驚避曰:“庭堅望東坡,門弟子耳,安敢失其序哉!”今江西君子曰蘇、黃者,非魯直本意。

《拊掌錄》:黃魯直在荊州聞東坡下世。士人往吊之。魯直兩手抱一膝,起行獨步。

《漁隱叢話》:元祐文章,世稱蘇、黃。然二公當(dāng)時爭名,互相譏誚。東坡嘗云:“黃魯直詩文,如蝤蛑江珧柱,格韻高絕,盤餐盡廢;然不可多食,多食則發(fā)風(fēng)動氣?!鄙焦纫嘣疲骸吧w有文章妙一世,而詩句不逮古人者。”此指東坡而言也。

《清波雜志》:山谷在南康落星寺,一日憑欄,忽傳坡亡,痛惜久之。已而顧寺僧拈幾上香合在手,曰:“此香匾子自此卻屬老夫矣?!必M名素相軋而然?或傳之過?(按坡逝世日山谷不能至南康)

《普聞詩論》:老杜之詩備于眾體。近世所論,東坡長于古韻,豪邁大度。魯直長于律詩,老健超邁。荊公長于絕句,閑暇清癯。其各一家也。

《藏海詩話》:七言律詩極難做,蓋易得俗。是以山谷別為一體。

清盛炳緯《山谷全書序》:文以載道,詩以言志,其源實一。陳后山謂其學(xué)老杜而不為,猶知之未盡。其詩孕育于彭澤,追轢乎昌黎,而忠愛之忱則于老杜為近。同時惟子瞻為旗鼓相當(dāng)。子瞻筆力奔放勝于黃,才似太白。黃詩氣味淵厚勝于蘇,學(xué)似老杜。故宋之蘇、黃,猶唐之李、杜。

方虛谷曰:后山精于律,而山谷尤宏大;古詩尤高。

《艇齋詩話》:山谷詩妙天下。然自謂得句法于謝師厚,得用事于韓持國(維)。此取諸人以為善也。

山谷作《黃氏二室墓志》云:庭堅之詩,從謝公得句法。

周季鳳《黃先生全書序》:其父亞夫《伐檀集》二卷,句甚奇崛,世所謂山魈水怪著薜荔之體,真黃氏審言。

《娛書堂詩話》:黃亞夫庶《怪石》絕句云:“山鬼水怪著薜荔,天祿辟邪眠莓苔。鉤簾坐對心語口,曾見漢唐池館來?!?

《韻語陽秋》三:謂此詩“人士膾炙,以為奇作?!?

《艇齋詩話》:山谷論詩多取《楚辭》,東湖論詩多取《選》詩。

《朱少章詩話》:黃魯直獨用“昆體”,工夫而造老杜渾成之地,禪家所謂更高一著也。

山谷與方蒙書:近世少年多不肯治經(jīng)術(shù)及精讀史,乃縱以助詩,故致遠(yuǎn)則泥。(《后山詩話》)

《臨漢隱居詩話》:黃庭堅喜作詩得名。好用南朝人語,專求古人未使之事,又一二奇字綴葺而成詩,自以為工。其實所見之僻也。故句雖新奇,而氣乏渾厚。吾嘗作詩題其編后,略云:“端求古人遺,琢抉手不停。方其拾璣羽,往往失鵬鯨?!鄙w謂是也。

洪《序》:魯直昔嘗作《退聽序》云:詩非苦思不可為。余得第后始知此。今世所傳錄他詩,乃未第時為之者。

《全書》評黃:山谷嘗謂詩不可強(qiáng)作,必待境而生。又謂須比律呂,列干羽,可歌可舞。

《冷齋夜話》:山谷云:詩意無窮,而人才有限。以有限之才,追無窮之意,雖淵明、少陵不得工也。然不易其意而造其語,謂之“換骨法”。窺入其意而形容之,謂之“奪胎法”。(鄭谷詩:自緣今日人心別,未必秋香一夜衰。荊公菊詩:千花百卉凋零后,始見閑人把一枝。此換骨法。)

《詩人玉屑》八:樂天詩:“醉貌如霜葉,雖紅不是春?!睎|坡詩:“兒童誤喜朱顏在,一笑那知是酒紅?!狈泊酥?,皆奪胎法也。李白云:“落月滿屋梁,猶疑照顏色?!鄙焦若≡娫疲骸奥淙沼辰?,依稀比顏色?!贝私砸怨蕿樾拢瑠Z胎換骨。盧仝詩云:“草石是親情?!鄙焦赛c化之云:“小山作友朋,香草當(dāng)姬妾?!?

《野客叢書》:《禁臠》云:“魯直有換字對句法,如曰:‘只今滿坐且尊酒,后夜此堂空月明。’曰:‘田中雖問不納履,坐下適來何處蠅?’前此未有人作此體,自魯直變之。”若溪漁隱曰:“此體出老杜,如‘寵光蕙葉與多碧,點綴桃花舒小紅’,今俗語謂之拗句格?!逼椭^此體非出于老杜,與杜同時如王摩詰,亦多是句。如云:“雨中草色綠堪染,水上桃花紅欲燃?!贝艘噢志涓褚?。

《內(nèi)集》十二《再次韻(楊明叔)引》云:因明叔有意于斯文,試舉一網(wǎng)而張萬目。蓋以俗為雅,以故為新,百戰(zhàn)百勝,如孫吳之兵。棘端可以破鏃,如甘蠅飛衛(wèi)之射,此詩人之奇也。明叔當(dāng)自得之。

洪炎《序》:凡句法置字律令新新不窮,增出增奇。所謂包曹、劉之波瀾,兼陶、謝之宇量,可使子美分座,太白卻行者耶?蘇公嘗評魯直曰:“讀魯直詩……于世?!保ā稏|坡全集》六十七:詩須要有為而作,用事當(dāng)以故為新,以俗為雅,好奇務(wù)新乃詩之病。)蘇公知魯直者,然此評則未盡。夫詩人賦詠于彼,興托在此,闡繹優(yōu)游而不迫切。其所感寓,常微見其端,使人三復(fù)玩味之,久而不厭;言不足而思有余,故可貴尚也。若察察言如老杜《新安》、《石壕》、《潼關(guān)》、《花門之什》,白公《秦中吟》、《樂游園》、《紫閣村詩》,則幾于罵矣,失詩之本質(zhì)矣。

《?溪詩話》:山谷云:詩者,人之性情也;非強(qiáng)諫爭于庭,怨詈于道,怒鄰罵座之所為也。

《誠齋詩話》;初學(xué)詩者須學(xué)古人好語,或兩字,或三字。入口便成詩句,不至生硬。要誦詩之多,擇字之精;始乎摘用,久而自出肺腑,縱橫出沒,用亦可,不用亦可。(如山谷《猩猩毛筆》:“平生幾兩屐,身后五車書?!薄捌缴背觥墩撜Z》,“身后”出張翰“使我有身后名”;“幾兩屐”,阮孚語;“五車書”,莊子言惠施。此兩句乃四處合來。)

《詩話總龜》(卷九):山谷謂龜父云:“甥最愛老舅詩中何等篇?”龜父舉“蟻穴或夢封侯王,蜂房各自開戶牖?!保ā额}落星寺》三首之一)及“黃塵不解涴明月,碧樹為我生涼秋。”以為絕類工部。山谷云:“得之?!保ā锻踔狈皆娫挕罚?

《艇齋詩話》:山谷詩云:“十度欲言九度休,萬人叢中一人曉?!保ā顿涥悗煹馈罚┰冈疲骸按苏焦仍姺ㄒ??!逼湔f盡之。

《庚溪詩話》:山谷之詩,清新奇峭,頗造前人未嘗到處,自為一家。此其妙也。至古體詩,不拘聲律,間有歇后語,亦清新奇峭之極也。然近時學(xué)其詩者,或未得其妙處。每有所作,必使聲韻拗戾,詞語艱澀,曰,江西格也。此何為哉?呂居仁作《江西詩社宗派圖》,以山谷為祖,宜其規(guī)行矩步,必踵其跡;今觀東萊詩,多渾厚平夷,時出雄偉,不見斧鑿痕。社中如謝無逸之徒亦然。正如魯國男子善學(xué)柳下惠者也。

《玉屑》十二:晦庵云:蘇、黃只是今人詩,蘇才豪,黃費安排。

又:陳無己云:荊公晚年詩傷工,魯直晚年詩傷奇。(《王直方詩話》)

《辨疑》:或謂山谷詩一以生硬為主。何所見之褊也!公詩祖陶宗杜,體無不備;而早年亦從事于玉溪生。故集中所登,慷慨沉雄者固多,而流麗芊綿者亦復(fù)不少。公有云:“寧律不諧而不使句弱,用字不工而不使語俗。”此則公之力追老杜者也。至晚年則又洗盡鉛華,獨標(biāo)雋旨。凡風(fēng)云月露與夫體近香奩者,洗剝殆盡。觀其“桃李春風(fēng)一杯酒,江湖夜雨十年燈”之句,文潛力稱奇特。而公以為此猶砌合,不如“石吾甚愛之,勿使牛礪角。牛礪角尚可,牛斗殘我竹”數(shù)語乃可云至。是其境詣實有快閣“江澄木落”之妙,而其襟懷殆與淵明同其夷猶沖淡。夫豈牛鬼蛇神如李賀輩之佶倔聱牙也邪?公詩雖時作硬語,而老樸中自饒豐致。

《昭昧詹言》十:山谷之不如韓、杜者,無巨刃摩天,乾坤擺蕩,雄直揮斥,渾茫飛動,沛然浩然之氣。而沉頓郁勃,深曲奇兀之致,亦所獨得,非意淺筆懦調(diào)弱者所可到也。

又:詩文句意忌巧。東坡時失之此,遂開俗人。故作者寧樸無巧。至于凡近、習(xí)俗、庸熟,不足議矣。要之,惟學(xué)山谷,能已諸病。

又十二:山谷之妙,起無端,接無端,大筆如椽,轉(zhuǎn)折如龍虎,掃棄一切,獨提精要之語。每每承接處,中亙?nèi)f里,不相聯(lián)屬,非尋常意計所及。長吉亦如是,但嫌節(jié)促,無舒博氣,政與《公羊》、《穀梁》同病。

又:大抵山谷所能,在句法上遠(yuǎn)。凡起一句,不知其所從何來。

《臞翁詩評》:山谷如陶弘景祗詔入宮,析理談玄,而松風(fēng)之夢故在。

《江西詩派小序》:國初詩人,如潘閬、魏野,規(guī)規(guī)晚唐格調(diào),寸步不敢走作。楊、劉則又專為“昆體”,故優(yōu)人有“尋扯義山”之誚。蘇、梅二子,稍變以平淡豪俊,而和之者尚寡。至六一、坡公,巍然為大家數(shù),學(xué)者宗焉。然二公亦各極其天才筆力之所至而已,非必鍛煉勤苦而成也。豫章稍后出,會粹百家句律之長,究極歷代體制之變,蒐獵奇書,穿穴異聞,作為古律,自成一家,雖只字半句不輕出。遂為本朝詩家宗祖。在禪學(xué)中比得達(dá)摩,不易之論也。其《內(nèi)集》詩尤善,信乎其自編者。

宋調(diào)元《重刻黃文節(jié)公全書序》:嘗讀《大雅堂記》而知先生所得力已。其言曰:“妙處乃在無意于文”,又曰:“廣之以《國風(fēng)》、《雅》、《頌》,深之以《離騷》、《九歌》?!弊详栔^其“并不蹈古人町畦”。東坡以為“如見……鄙事”。陸鵝湖比之優(yōu)缽曇花。羅鶴林以“不向如來行處行”稱之?!皩W(xué)老杜而不為”,后山之瓣香也?!盃幘⒂谝蛔帧?,虛谷之法眼也。在宋諸賢論之審矣。西江作《宗派圖》,配饗杜陵,轉(zhuǎn)非先生意也。

清馮詠《江西詩派論》:西江詩闢自淵明。今人不宗淵明而宗山谷者,山谷可派而淵明不可派也。且夫水之勢盛則眾流并納,詩之派盛則百家同歸。圖中所載人不產(chǎn)于江西而以江西派之,學(xué)不出于山谷而以山谷派之。故曰出異歸同。然則詩固莫盛于江西乎?非也。詩三百篇,海也,所謂測之莫量其深,望之不見其廣,無遠(yuǎn)不集,靡幽不通者也。其他漢、魏、六朝、唐、宋之詩,萬壑爭流,而不以派名。非發(fā)源者不弘,以楊波者不眾也。

每篇之中,每句逆接,句句遠(yuǎn)來。山谷于變化中甚少講究,由未嘗知古文也。

又:山谷死力造句,專在句上弄遠(yuǎn)。成篇之后,意境皆不甚遠(yuǎn)。

元好問《論詩》絕句:古雅難將子美親,精純?nèi)Яx山真。論詩寧下涪翁拜,未作江西社里人。

張之洞《摩圍閣詩》:黃詩多槎牙,吐語無平直。三反信難曉,讀之鯁胸臆。如佩玉瓊琚,舍車行荊棘。又如佳茶荈,可啜不可食。子瞻與齊名,坦蕩殊雕飾。(《石遺室詩話》十一)

《全書》評黃:東坡跋山谷小書云:魯直以平等觀作欹側(cè)字,以真實相出游戲法,以磊落人書細(xì)碎事,可謂三反。

《誠齋詩話》:高崇初作黃字,天下翕然學(xué)黃字。

《本傳》:東坡云:“堅楷法研媚,自成一家?!庇吻G州,得石本蘭亭,愛玩之不去手。因悟古人用筆意,作小楷日進(jìn),曰:“他日當(dāng)有知我者?!辈輹绕?zhèn)?。堅沒后人爭購其字,一紙千金云。

《獨醒雜志》:東坡嘗與山谷論書。東坡曰:“魯直近字雖清勁,而筆勢有時太瘦,幾如樹梢掛蛇?!鄙焦仍唬骸肮止滩桓逸p議,然間覺褊淺,亦甚似石壓蝦蟆?!倍笮Α?

《避暑錄話》:魯直詩中歲焚去三之二,自名《帚尾集》。其后稍自喜,以為可傳,故復(fù)名《敝帚集》。

《王直方詩話》:山谷舊所作詩文,名以《焦尾》、《弊帚》。少游云:每覽此編,輒悵然終日,殆忘食事,邈然有二漢之風(fēng)。今交游中以文墨稱者,未見其比。所謂珠玉在傍,覺我形穢也。(《玉屑》十八)

許尹《黃陳詩集注序》:二公之詩其用事深密,雜以儒佛、虞初稗官之說,《雋永》、《鴻寶》之書,牢籠漁獵,取諸左右。

錢文子《薌室史氏注山谷外集詩序》:山谷之詩與蘇同律,而語尤雅健,所援引者乃多于蘇。

《詹言》十:(姚姜塢先生)又曰:“《宋史·藝文志》有陳逢寅注二十卷,而不及任淵、史容?!睒浒?,任注甚疏漏,史更劣。

建炎本洪炎承洪師胡直儒(少汲)命編《豫章集》,三十卷,佚。(《全書》有與胡少汲書)

《外集》:山房李彤編(《目錄》:彤蓋山谷伯舅之子。)三十六卷。

《別集》:公諸孫黃?輯。紫陽弟子?!端问贰匪亩袀?。

嘉靖本 寧州周季麟于邱瓊山得所藏之三十六卷,周季鳳又得友人潘南屏于內(nèi)閣中抄宋蜀人所獻(xiàn)正、外、別三集,外加以簡尺年譜諸集,凡九十七卷。內(nèi)有簡尺二卷,年譜三十卷。名《山谷全書》,刻于寧州。

萬歷本 重刻三集于寧州。以簡尺即書札類,不宜另立卷帙。于是擇其文之有關(guān)系者編入書中;并采公向有《刀筆集》行世,其書札內(nèi)之有遺者,悉為補(bǔ)入。

緝香堂本 清乾隆元和宋調(diào)元刻于寧州。(光緒本陳右銘序,謂嘉慶鋟版。)除簡尺、年譜、??蓖?,總計正集三十二卷,外集二十四卷,別集十九卷,公父所著《伐檀集》二卷,序傳目次等四卷,凡八十一卷。題《黃文節(jié)公全集》。(刪節(jié)年譜附注詩篇)

以上據(jù)光緒黃菊秋(壽英)刻《山谷全書》所載緝香堂凡例。黃,善化人,刺寧州。光緒本有《刀筆》十卷。

翁刻本 清翁方綱校上內(nèi)府本。

山谷內(nèi)集詩,任淵注。外集詩,史容注。別集詩,史溫注。陳三立刻本。

內(nèi)集詩二十卷,任淵注,日本古時翻雕宋本。

外集詩十七卷,史容注;別集詩二卷,史溫注。朝鮮活字本,遇宋帝皆空格,亦原于宋本。楊守敬跋云:“通校三集,注中翁本誤字不可勝舉。良由覃溪所得是傳鈔本,雖較勝明刊,而與宋本固不可同日語也?!贝吮居惺澜鐣钟坝”?。

《年譜》,黃?追作,三十卷。詩注本(附目錄)全書本(刪補(bǔ))《適園叢書》本(度宗咸淳進(jìn)士。年譜自序作于寧宗慶元五年(1199)。《適園叢書》本張鈞衡跋,謂萬歷甲寅(1614),陳以志改并為十四卷,以慶元己未為咸淳己未。翁覃溪刻于南昌,止為辨咸淳己未為慶元己未,余一仍周譜之舊。)楊希閔《豫章十二家年譜》。

《紀(jì)河間詩話》一:涪翁五言古體大抵有四病,曰腐,曰率,曰雜,曰澀;求其完篇,十不得一。要之,力開窔奧,亦實有洞心而駴目者;別擇觀之,未嘗無益也。涪翁七言古詩大抵離奇孤矯,骨瘦而韻逸,格高而力壯。印以少陵家法,所謂具體而微者。至于苦澀鹵莽,則涪翁處處有此病,在善抉擇耳。涪翁七言絕佳者往往斷絕孤迥,骨韻天拔,如側(cè)徑峭崖,風(fēng)泉泠泠。然粗莽支離,十居七八;又作平調(diào)率無味。人固有能有不能耳。涪翁五言古詩皆多不成語,殆長吉所謂“強(qiáng)回筆端作短調(diào)”耶?五六言絕大抵皆粗莽不成詩。

《昭昧詹言》十一:詩道性情,只貴說本分語。如右丞、東川、嘉州、常侍,何必深于義理,動關(guān)忠孝?然其言自足有味,說自家話也。不似放翁、山谷,矜持虛驕也。四大家絕無此病。

又:學(xué)詩從山谷入,則造句深而不襲。從歐、王入,則用意深而不襲,章法明辨。

張戒《歲寒堂詩話》上:王介甫只知巧語之為詩,而不知拙語亦詩也。山谷只知奇語之為詩,而不知常語亦詩也。(歐陽公詩專以快意為主,蘇端明詩專以刻意為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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