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中七家詞》序〔壬午穀雨后五日〕

詞始於唐，盛於五代宋元，衰於明。蓋明人於此，大抵不過強作解事。而二百馀年，幾失其傳。逮我朝乃有起而振之者。前若浙西，后則琴話，卓犖諸君，駸駸乎步武玉田、艸窗之后，以繼其薪火。而近日吾吳七家亦其選也。七家者，為戈子順卿、沈子蘭如、朱子酉生、陳子小松、吳子清如、沈子閏生、王子井叔。英年隨肩，妙才把臂。生同里閈，長共筆硯。凡於詩、古文詞罔不互相切劇，必詣最勝。其論詞之指，則首嚴於律，次辨於韻。然后選字練句，遣意命言從之。聞諸子嘗盡取凡有詞以來專集若干，類選若干，旁及乎散見小說筆記者又若干，博考精究，以求夫律之出入，韻之分合，以暨其字、其句、其意、其言，如是者得之，如是者失之。權(quán)衡矩矱於斯，大備輕重方圓，未之或差。是故諸子之詞，平奇濃淡，各擅所長，而無一字無來歷，則七家未有不同也。今將合刊，出以問世，過辱以卑耳之馬，推予屬之以序。予與諸子，往多世交之雅。東西奔走，接跡稍疏。昨暫返里，相與譚宴，間及倚聲。予因舉“鴛鴦繡出從君看，不把金針度與人”，以為詞有字焉、句焉、意焉、言焉，所謂“繡鴛鴦”也。而所謂“金針”者，其在律與韻乎？是故名家之詞，試執(zhí)律韻以相繩，則斤斤然弗敢踰絫黍。而置而讀之，但覺其字句意言之足以妙天下，殆若握管而填，緣手而成。初不知何為律、何為韻也者，譬猶善歌者，聲聲歸宮，字字入調(diào)，使人移情而莫尋其分刌節(jié)度之跡也。詞非若此，固不足稱一時之盛。唯若此，則鴛鴦方出，而金針爰謝。柰人之有從看而無度與何？予故弗惜饒舌，拈而出之，曰：此實唐宋到今一線孤傳之金針也。諸子度得之矣，曷不更以與天下之思度者？是為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