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在二百八十本的“官本雜劇段數(shù)”里,有四本是“法曲”。按張炎《》(卷下)謂大曲片數(shù)(即遍數(shù))與法曲相上下,則二者的體裁當是很相近的。
《》,詞學專著,南宋張炎撰。張炎,宋元間詞人,字叔夏,詞作今存300首。《詞源》共兩卷,上卷詳述音律兼及唱曲方法,末附《謳曲旨要》一篇,類似歌訣;下卷論作詞原則。
其中又有二本是“諸宮調”。按“諸宮調”的性質,純是代言體的敘事歌曲(講唱的)。其和大曲不同者僅在:大曲是以同一宮調的曲子數(shù)遍歌唱一個故事的,而諸宮調所用的曲子,則不拘拘在于同一宮調中的,她可以使用好幾個宮調里的曲子來組成一套敘事歌曲(詳見下章)。
其以宋詞調來歌唱的,有《逍遙樂》四本、《滿皇州》三本、《醉還醒》二本、《黃鶯兒》二本、《舞楊花》一本、《暮云歸》一本、《菊花新》一本、《夾竹桃》一本、《醉花陰》一本、《夜半樂》一本、《木蘭花》一本、《月當廳》一本、《撲蝴蝶》一本、《白芋》一本、《探春》一本、《好女子》一本、《二郎神》一本、《雙頭蓮》二本、《月中行》一本、《三登樂》一本、《安公子》一本、《普天樂》一本,共三十本。又其所用歌調,不見于宋詞而見于金、元曲調的,有《啄木兒》三本、《整乾坤》一本、《棹孤舟》一本、《慶時豐》一本、《上小梯》一本、《鶻打兔》一本、《四國朝》一本,共凡九本。此當是當時的俗曲而為雜劇詞作者所引用的。其他尚有可知其為當時的俗曲而不見于后來曲調者,像《萬年芳》、《三鄉(xiāng)題》等尚有不少。又例以《崔智韜艾虎兒》之為大曲,則其他單標故事名目而無曲調名者,尚亦多半為大曲可知。
總之,這二百八十本的雜劇詞,其為敘事歌曲者至少在一百五十本以上。其他當也是這一類的歌曲。
用宋詞調或俗曲歌唱的,其唱法與大曲當略有不同;似是像歐陽修《采桑子》的詠西湖,凡用十一段《采桑子》來描寫西湖景色,而上加一引。又似像趙德磷的詠鶯鶯故事的《蝶戀花》鼓子詞,或像宋人詞話里的《刎頸鴛鴦會》(以《醋葫蘆》小令詠其故事),都是以十遍或十遍以上的同一詞調或曲調來歌詠一個故事的。
“爨”在這二百八十本里占了四十三本;又以“孤”名者凡十七本,“酸”名者凡五本。“爨”即“五花爨弄”,也即“院本”或雜劇詞的別名。陶宗儀《輟耕錄》敘說“爨”的性質頗詳(見上文)。其以“爨”為名者,當系表示其為院本或雜劇詞,像今日所見的《金瓶梅詞話》、《王仙客無雙傳奇》之標出“詞話”及“傳奇”之名目來無異。(陶氏以“爨”始于宋徽宗,則大誤。我們上文已把其來歷說得很為明白。)
“孤”、“酸”之標出,則似也像元劇《風雨還年末》、《中秋切膾旦》之標出腳色“末”或“旦”出來相同,都只是表明性質或題材的內容的,無甚深意。
又,宋代流行的雜耍,有所謂“三教”的。《東京夢華錄》(卷十)云:“十二月,即有貧者三教人,為一火,裝婦人神鬼,敲鑼擊鼓,巡門乞錢,俗號為打夜胡?!倍诙侔耸镜碾s劇詞里,有所謂《門子打三教爨》、《雙三教》、《三教安公子》、《三教鬧著棋》、《打三教庵宇》、《普天樂打三教》、《滿皇州打三教》、《領三教》等,當即其類。
又有所謂“訝鼓”者。《》(卷七)云:“王子醇初平熙河,邊陲寧靜。講武之暇,因教軍士為訝鼓戲。數(shù)年間遂盛行于世。”《朱子語類》(卷一百三十九)云:“如舞訝鼓,其間男子婦人僧道雜色,無所不有,但都是假的。”在上面雜劇詞目錄里,也有《訝鼓兒熙州》、《訝鼓孤》。
《》,宋代史料筆記。宋代彭乘撰。
《武林舊事》(卷二)記舞隊,名色甚多,中有《四國朝》、《撲蝴蝶》二種,似即目錄中之《四國朝》及《撲蝴蝶爨》二種。
又,周密《》(卷十)云:“州郡遇圣節(jié)賜宴,率命猥妓數(shù)十,群舞于庭,作天下太平字,殊為不經。而唐王建《宮詞》云:每過舞頭分兩向,太平萬歲字當中。則此事由來久矣。”今目錄中有《天下太平爨》及《百花爨》當即其類,所謂“花舞”、“字舞”者是。
《》,南宋筆記。南宋周密撰。20卷。所記多為南宋史事,還間敘藝文瑣事。
從上面的許多話看來,我們可以大膽地斷定說,所謂宋代的“雜劇”,乃是歌舞戲一類的東西;其歌辭則被稱為“雜劇詞”。這種歌舞戲,是以四人或五人組成之的。他們演唱故事,但往往以“滑稽唱念,應對通遍”為尚;也有不演故事而全為嘲戲或像《天下太平爨》之全為頌揚王室之歌舞的。他們的裝扮,衣衫和其他祗應樂人,若笙色、琵琶色、笛色等人物無多大的區(qū)別,其區(qū)別惟在頭部。他色人皆“幞頭帽子”,而他們雜劇部卻諢裹,即以不同的裹巾或帽子來擬仿古人。他們的臉部并傅以粉墨。但他們并不在演戲曲。他們所歌舞的雖是故事,他們雖也扮作古人,但他們的歌詞卻是敘述的,并不是代言的。其所以扮作古人者,極似今日之“化裝”一類的東西,取其悅人而已。其本身全未脫離歌舞戲的階段,并不曾踏上正式的“戲曲”的道路(雖其“末泥”、“副凈”諸色曾為后來戲曲所采用)。他們是否兼用說白,像“諸宮調”那樣的講唱著,今已不可知。但《夢粱錄》既說其為“念唱”的,則似兼有念白,至少戲頭或參軍色,“執(zhí)竹竿拂子,奏俳語口號,頌君壽”的時候,是有念詞的;這念詞便是“致語”或勾隊詞。(像我們今日所見“勾小兒隊”致語之類的東西。)
,也作灘黃,曲藝的一個類別。流行于蘇州、上海、杭州、寧波等地。
這樣的說明,當是很明白的吧。所可憾的是,在那二百八十余本的敘事歌曲里,必有不少的絕妙好辭(董穎的《薄媚》便是很不壞的敘事曲),而我們現(xiàn)在卻一本也見不到了!這是很大的一種損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