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欽露與愛翡女士作郊野騎馬之游以后,親陪愛翡女士到史諾家里,然后他獨自一人騎著原馬,緩緩的回家,在回去時候的途中,一個人在那里瞎想,他覺得他從前對于愛翡女士,不過存著交得一個好朋友的意思,現(xiàn)在仔細(xì)一想,覺得愛她到極點,實在是已經(jīng)發(fā)生了戀愛。那天早晨彼此并未曾深談。在早膳的時候,因為時間匆促,趕緊吃完,以便出去騎馬,當(dāng)然談不到什么要緊的話。彼此在馬背上的時候,馬步迅速,雖可談笑,也不宜于什么深談。但是愛翡女上嘴里隨便的露出幾句話,已經(jīng)使得孫欽露覺得柔音悅耳,談吐傾心,而且在晨光明亮,萬象皆春的時候,他看愛翡的嬌媚輕盈,更覺得比她的實在的年紀(jì)輕得多,這個時候愛翡女士已經(jīng)二十二歲。孫欽露已經(jīng)二十七歲。由孫欽露看起來,愛翡女士的活潑精神,嫵媚態(tài)度,不過十八九歲的光景。他獨自一人在馬背上想起她的言笑,想起她的神氣,想起她的舉止,又想到她的品性。他覺得她雖十分的活潑嬌艷,而又端莊不陷于佻 ;并且看她對于史諾伉儷親愛有加,情意濃厚,更可見得她的品性敦厚,存心慈祥。他一路上在馬背這樣左思右想,所得的斷語,簡單的說起來,就是他深信愛翡女士是一位容德才華俱全的女子,他對她已有了深摯的情愛。
講到孫欽露自己呢,他的原籍雖是中國的河南,但從幼生長于外國,所受的美風(fēng)歐雨,浸潤至深。他自己常說,他要兼并中西之優(yōu)點,使冶于一爐,成為完璧。所以他的志趣的高尚純潔,也不言能喻。他通英德法三國文字,流利精純,得未曾有。至于他的儀表,精神煥發(fā),清潔無比;舉止禮貌,雖西方所謂“士君子”,亦有望塵莫及之勢。天下無論什么事,最重要的是要“相當(dāng)”,若是蠢夫偏要想才女,丑女要戀名士,那便是天地間的大缺憾。像他們這兩位,旁觀的人,除非另有作用之外,當(dāng)然希望有情人都成眷屬。
閑話少講,且說孫欽露那天回到中國公使館后,一天沒有出門,就是用膳及茶點,也叫仆人高升拿到房間里獨自一人用著。他的房間布置得很精美,地上有地毯,墻上有名畫,架上有名著,瓶里有鮮花,他坐在軟而且厚的“沙發(fā)”上,靜悄悄的心平氣和的細(xì)看愛翡女士給他的筆記。他到底看出了什么東西,又要在下次奉告了。
譯余閑談 我常常覺得一個人如有時間享受“明窗凈幾”的生活,也是一種莫大的幸福。什么是“明窗凈幾”的生活呢?例如在家里設(shè)備一間極安靜的書房,與外面塵囂完全斷絕,其中設(shè)備差不多和上面所說的孫欽露的房間一樣。每天有幾個鐘頭在這里面看看所喜看的書畫,轉(zhuǎn)轉(zhuǎn)所喜轉(zhuǎn)的念頭,寫寫所喜寫的文章,這真是俗語所說的“羲皇上人”!我自己雖有這種夢想,但是每天上午八時忙到夜里十時,那里有時間享受這種福氣。只有夢想而已。天下要做得“稱心”的事,談何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