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翁亭記
《醉翁亭記》作于宋仁宗慶歷五年(1045年)。當(dāng)時參知政事范仲淹等人遭讒離職,歐陽修上書替他們分辯,被貶到滁州做了兩年知州。他雖然被貶謫,卻不消沉,他把滁州治理的政治清明,年豐物阜。
歐陽修自號“醉翁”,文中多次提到“醉”字。作者醉在兩處:一是陶醉于山水美景之中,二是陶醉于與民同樂之中。他是因為百姓樂而樂,他始終是清醒而自豪的。
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乎山水之間也。
然而禽鳥知山林之樂,而不知人之樂;人知從太守游而樂,而不知太守之樂其樂也。
環(huán)滁皆山也。其西南諸峰,林壑尤美,望之蔚然而深秀者,瑯琊也。山行六七里,漸聞水聲潺潺而瀉出于兩峰之間者,釀泉也。峰回路轉(zhuǎn),有亭翼然臨于泉上者,醉翁亭也。
作亭者誰?山之僧智仙也。名之者誰?太守自謂也。太守與客來飲于此,飲少輒醉,而年又最高,故自號曰醉翁也。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乎山水之間也。山水之樂,得之心而寓之酒也。
若夫日出而林霏開,云歸而巖穴暝,晦明變化者,山間之朝暮也。野芳發(fā)而幽香,佳木秀而繁陰,風(fēng)霜高潔,水落而石出者,山間之四時也。朝而往,暮而歸,四時之景不同,而樂亦無窮也。
至于負(fù)者歌于途,行者休于樹,前者呼,后者應(yīng),傴僂提攜,往來而不絕者,滁人游也。臨溪而漁,溪深而魚肥。釀泉為酒,泉香而酒洌;山肴野蔌,雜然而前陳者,太守宴也。宴酣之樂,非絲非竹,射者中,弈者勝,觥籌交錯,起坐而喧嘩者,眾賓歡也。蒼顏白發(fā),頹然乎其間者,太守醉也。
已而夕陽在山,人影散亂,太守歸而賓客從也。樹林陰翳,鳴聲上下,游人去而禽鳥樂也。然而禽鳥知山林之樂,而不知人之樂;人知從太守游而樂,而不知太守之樂其樂也。醉能同其樂,醒能述以文者,太守也。太守謂誰?廬陵歐陽修也。
環(huán)繞滁州城的都是山。它西南面的各個山峰,樹林和山谷尤其優(yōu)美。遠(yuǎn)遠(yuǎn)望去,樹木茂盛幽深清秀的,便是瑯琊山。沿著山路走六七里,漸漸聽到潺潺的水聲,那水從兩座山峰之間傾瀉而出,那便是釀泉。山勢曲折蜿蜒,路也跟著拐彎,有一座亭子四角翹起像飛鳥展翅一樣,靠近在泉水邊上,那就是醉翁亭。
建造這亭子的是誰呢?是山上的智仙和尚。給亭子取名的又是誰呢?太守用自己的別號“醉翁”來命名。太守和賓客們來這兒飲酒,只喝一點兒就醉了,而且年齡又最高,所以自號“醉翁”。醉翁的情趣不在于喝酒,而在欣賞山水的美景。欣賞山水美景的樂趣,領(lǐng)會在心中,寄托在酒中。
至于早晨太陽的升起,林間霧氣散了;煙云聚攏來,山谷就顯得昏暗了;朝則自暗而明,暮則自明而暗,是陰晴明暗的變化,這便是山中的朝暮。野花開了,香味清幽;樹木挺秀,濃蔭密布;天高氣爽,霜色潔白;溪水清澈,石塊露出;這就是山中的四季景色。清晨前往,黃昏歸來,四季的景色不同,游山玩水的樂趣也是無窮無盡的。
至于背著東西的人在路上歡唱,趕路的人在樹下休息,前面的招呼,后面的答應(yīng),扶老攜幼,往來不斷的,便是滁州的人來游山玩水了。到溪邊釣魚,溪水深并且魚肉肥美;用釀泉造酒,泉水清并且酒也香;野味野菜,交錯地擺在面前,這便是太守主辦的宴席。宴會喝酒的樂趣,不在于音樂;投壺中了,下棋的贏了,酒杯和酒籌交互錯雜,飲酒的人或站著或坐下,大聲喧鬧,這便是賓客們的歡樂了。一個臉色蒼老的老人,醉醺醺地傾倒在眾人中間,是太守喝醉了。
不久,太陽下山了,人影散亂,賓客們跟隨太守一同回去了。樹林茂密成蔭,飛鳥上下鳴叫,那便是游人離開后鳥兒在歡唱。但是鳥兒只知道山林中的快樂,卻不知道人們的快樂;而人們只知道跟隨太守游玩的快樂,卻不知道太守在享受著自己的熱趣。醉了能夠和大家一起歡樂,醒來能夠用文章記述這樂事的人,那就是太守了。太守是誰呢?是廬陵人歐陽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