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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鐵橋蓋棺論定

小言論:第一集 作者:鄒韜奮


招商局總辦趙鐵橋氏遭暗殺殞命后,議論者紛紜,以《時事新報》的評論比較的最公允:“招商局自趙氏接辦而后,功罪殊復(fù)難言……以不知航不知商之人,無論天賦何若,而謂竟為招商局建何功績,夫誰信之?況招商局者,以捉襟見肘之情況,而局外人視如肥肉大魚;以百孔千瘡之局面,而為上下內(nèi)外所注目挑剔;以老朽之營業(yè)工具,而不絕于供應(yīng)差遣之奔命……環(huán)境若此惡劣,雖十百趙氏,未必有濟(jì),蓋棺論定,奚苛責(zé)于斯人?”

以我國所僅有的唯一大規(guī)模的商船公司如招商局,其積弊腐敗至不堪究詰,固為國人最所痛心的一件事,若望有人能于短時期內(nèi)廓清改造,誠亦非易,但趙氏任該局總辦為期兩年零五個月,為時雖暫,乃對于航業(yè)不但毫無裨補(bǔ),且有治絲益棼之勢,則亦為共見的事實。謂趙氏“不知航不知商”之限于能力,益以“環(huán)境若此惡劣”之多方牽掣而困于施展,有此根本上的錯誤,故認(rèn)趙氏功罪為不足論,這一層我們也表同意,但不自量其能力之能否勝任,貿(mào)然引重責(zé)為己任,自己固弄到焦頭爛額,而耽誤國家社會的重要事業(yè),尤不能辭咎,此則非為已死的趙氏言,愿為未死的無量數(shù)的趙氏進(jìn)一解。

回憶五月三十一日記者在碼頭上送友人滄波赴英之行,趙氏亦正在碼頭上送他的長子乘該船出國留學(xué),體格魁梧健強(qiáng),身穿暗黃色的嘩嘰中山裝,立岸邊高舉草帽,歡送立在漸漸遠(yuǎn)離的欄桿旁的他的兒子,有好多人在背后指著他說:“這就是趙鐵橋!”誰料不及兩月之后他竟以突遭暗殺殞命哄動社會?趙氏在該局所任職務(wù)及所受攻擊的內(nèi)容姑置不論,即此前塵影事之偶憶,已足使人感覺人生如戲如夢,他的戲現(xiàn)在做完了,他的夢現(xiàn)在做完了,尚未離開舞臺夢境的我們則各發(fā)議論批評他所做的戲怎樣怎樣,他所做的夢怎樣怎樣。推此做戲做夢的意義,可以說我們的悲歡離合固是一戲一夢,我們的金錢富有也不過是戲中夢中物,倘無此覺悟,在做戲做夢時只知拚命的死搜力括,愆咎叢集,一旦“一棺附身,萬事都已”,戲中夢中物仍須撒手,則又何苦?我們既不由自主的處身于此舞臺上或夢境中,茍能有此“人死觀”,自私自利的念頭也許可以減輕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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