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五 肥皂

《肥皂》這篇故事里的人物重要的有四銘和他的衛(wèi)圣道講風(fēng)雅的同志何道統(tǒng)和卜薇園，此外是四銘的妻子和兒女，這些人我都不知道有沒有模型，所以無可說的。地點(diǎn)也不明白，從四銘的兒子學(xué)程小名拴兒這一點(diǎn)看來，可能這是北京，因?yàn)檫@種小名是北方所獨(dú)有，“拴”字解作“系縛”，取留住之意。但是本文起頭說四銘太太正在斜日光中背著北窗和她八歲的女兒糊紙錠，這又表明是南方風(fēng)俗，或是就是東南地方也只在紹興才是普通吧。在鄉(xiāng)下這叫作“糊銀錠”，本來是尼姑以及住在庵里帶發(fā)修行的老太婆們的工作，但在一般舊式人家，（這自然是民國以前的情形，）有些主婦們也買了錫箔來自己糊，比起買現(xiàn)成的來，既是省錢，也好看得多。制造錫箔是很繁重的工作，雖然事屬迷信，但關(guān)于工作這總是事實(shí)。用叫作“點(diǎn)銅”的最好的錫，用人力逐漸錘薄，又經(jīng)過女工的種種操作，成為大小的錫箔紙，這些程序太專門了，我不能懂，懂了之后記下來也可以成為一本小冊子，所以只好不說?，F(xiàn)在只說人家去買了錫箔紙來，在家里怎么把它糊成銀錠這一段事。錫箔紙大小一扎，稱為“一作”，不曉得多少張，只知道錫紙兩種，大的長約市尺四寸，寬三寸半；小的長寬各一寸半，這里暫稱作“甲”一，“甲二”。又黃色毛頭紙兩種，大的比甲一要窄一寸多，卻要長出半寸；小的比甲二周圍都縮二分，稱作“乙一”，“乙二”。制法第一步先用棕刷把薄漿糊敷在甲一的背面，在正中間褙上乙一，左右兩旁各余剩一部份，交給助手去把那兩部份反貼在乙一的那背面，攤在竹篩上去晾干。其次是漿糊刷在乙二上，貼在甲二背面正中，交給助手趁錫紙潮濕的時候，放在刻有螺紋的圓木戳上，舉起右掌用力拍下去，讓螺紋印在紙上面，揭下后同樣的晾干。第二步等甲一干透了，用剪刀鉸去上端多余的毛頭紙，再三分截?cái)?，若干紙為一疊，在長的兩端和寬的兩邊都適宜的向內(nèi)加以拗折，留存待用。第三步便是糊的一段落了。那拗折過的三分之一的甲一是底，印有螺紋的甲二即是面，糊在一處就成為銀錠了。主婦用小棕刷把漿糊敷在甲二的背面四周，助手接過去復(fù)在略如船形的底下，先叫上下兩邊與底相粘合，再翻轉(zhuǎn)過來用手指撥動左右兩邊，貼在底下，這就成功了。第四步是將晾干的銀錠用棉線穿起來，交互的排列，使得兩邊的底相向，表面都向著外邊，左右各二十五，一串是五十個，上頭留著一條長線，六串以上總結(jié)起來，稱為“一球”，銀錠大概起碼是三百，多至六百八百，也有二百一球的，那用在祭祀便要算缺少敬意了。在糊銀錠的工作中，小孩所能擔(dān)任是印螺紋的這一件，其余都要多少練習(xí)才行，其中最難的要算拗折底子，因?yàn)槟鞘菦Q定式樣的，若是深淺不適中，糊出來的銀錠樣子也就不好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