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四 風波

《風波》這篇小說聽說讀的人最多，因此講解批點的人自然也是最多了。這使得我很有點兒惶恐，覺得文章不好寫，可是有什么辦法呢？我沒有工夫去詳細參考，見到了些好意見也不好就借來用，反而要嚇得不敢下筆了?？紤]的結果還是單看白文，憑了自己關于鄉(xiāng)下事情的一點的了解，老實的說法，最是省事，所以就這樣的辦了。

這故事是講一個鄉(xiāng)村和家庭里的小風波。七斤是撐航船的，辛亥光復之后在城里被剪去了辮子，便變了光頭了，因為天天搖船進城，很知道些新聞，如某處雷公劈死了蜈蚣精之類，所以在村里也成了一個出色的人物。有一年夏天，他回來有點頹唐，他聽說“皇帝坐了龍庭了”，又據(jù)咸亨酒店里的人說，皇帝是要辮子的，而他自己卻是沒有。七斤夫婦正在著急氣惱，走來了鄰村的名流，以前曾經(jīng)被七斤罵過一回的趙七爺，他引據(jù)《三國演義》和“長毛”時候的典故，宣告沒有辮子該當何罪，嚇得他們要命。但是過了幾天，七斤的老婆走過鄰村趙七爺?shù)木频觊T口，看見他坐著看書，小辮又像道士似的盤在頂上了，回來同七斤討論，是不是皇帝不坐龍廷了。結果是大家都想“不坐了罷”，于是這事就完了。七斤夫婦還是從前那么過日子，上有九斤老太，下有女兒六斤，也是那么生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