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美謳歌集》序

自然美與藝術(shù)美，為對待之詞，而自然美之范圍特廣，初民之雕刻與圖畫，皆取材于自然。希臘哲學(xué)家且以摹擬自然為藝術(shù)家之公例。吾國藝術(shù)家之雕塑與圖畫，自士女及樓閣外，若花鳥，若草蟲，若山水，率以自然美為藍(lán)本，而山水尤盛。詩人歌詠，亦同此例。昔劉彥和稱宋初文詠，莊老告退，而山水方滋，其時作者以謝康樂為巨擘，披覽遺集，登山臨水之作，十占八九。洎乎有唐，得王摩詰工詩而又善畫，畫中有詩，詩中有畫，其內(nèi)容可以想見。嗣后詩人與謝、王同其旨趣者，何代無之，顧未有揭自然美以顏其集者，有之，則自陳樹人先生之《自然美謳歌集》始。先生好游而工詩如康樂，工詩而又善畫如摩詰，顧康樂之游限于東南一隅，而摩詰又限于西北，先生生長嶺南，近游桂林，北抵平津，久滯江浙，國內(nèi)游程，已視謝王為廣；益以日本及美洲之奇觀，取多用弘，更非古人所能夢見矣?？禈肺┯形逖裕甲髌吖?，非其所好；摩詰五七言并工，而五言尤膾炙人口。先生斯集，則十之九為七言，此亦不過形式上之小同異；而寫物追新之力，清微淡遠(yuǎn)之致，先生所作正與謝、王相印證。息園諸詠，尤與輞川唱和異曲而同工。酈道元稱山水有靈，亦驚知己，先生斯集，足以當(dāng)此語而無愧色矣。

（二十二年七月十五日蔡元培1933年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