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商戰(zhàn)下

盛世危言 作者:鄭觀應


商戰(zhàn)下

語云:“能富而后能強,能強而后能富。”可知非富不能圖強,非強不能保富,富與強實相維系也。然富出于商,商出于士、農(nóng)、工三者之力,所以泰西各國以商富國,以兵衛(wèi)商,不獨以兵為戰(zhàn),且以商為戰(zhàn),況兵戰(zhàn)之時短其禍顯,商戰(zhàn)之時長其禍大。

善于謀國者無不留心各國商務,使士、農(nóng)、工、商投人所好,益我利源。惟中國不重商務,而士、農(nóng)、工、商又各自為謀,雖屢為外人所欺,尚不知富強之術?;I餉則聚斂橫征,不思惠工商以興大利;練兵則購船售炮,不知廣學業(yè)以啟聰明。所謂只知形戰(zhàn)而不知心戰(zhàn)者也。形戰(zhàn)者何?以為彼有槍炮,我亦有槍炮;彼有兵艦,我亦有兵艦,是亦足相抵制矣。孰知舍其本而圖其末,遺其精義而襲其皮毛。心戰(zhàn)者何?西人壹志通商,欲益己以損人,興商立法則心精而力果。于是士有格致之學,工有制造之學,農(nóng)有種植之學,商有商務之學,無事不學,無人不學。我國欲安內(nèi)攘外,亟宜練兵將、制船炮,備有形之戰(zhàn)以治其標;講求泰西士、農(nóng)、工、商之學,裕無形之戰(zhàn)以固其本。如廣設學堂,各專一藝,精益求精,仿宋之司馬光求設十科考士之法,以示鼓勵,自能人才輩出,日臻富強矣。蓋利器為形,利用為心,有利器而不能利用,則人如木偶,安得不以制人者而制于人?故有治法必須有治人。

西人以商為戰(zhàn),士、農(nóng)、工為商助也,公使為商遣也,領事為商立也,兵船為商置也。國家不惜巨資,備加保護商務者,非但有益民生,且能為國拓土開疆也。昔英、法屢因商務而失和,英迭為通商而滅人國。初與中國開戰(zhàn),亦為通商所致。

彼既以商來,我亦當以商往。若習故安常,四民之業(yè)無一足與西人頡頏,或用之未能盡其所長,不論有無歷練,能否勝任,總其事者皆須世家、科甲出身,而與人爭勝戛戛乎其難矣!是故國家首貴知人善任,尤要洞識時局。如我力量不足,當忍辱負重,相與羈縻,待力量既足,權操必勝,有機可乘之時,則將平日所立和約,凡于國計民生有礙者,均可刪改。如彼重稅我出口貨者,我亦重稅彼進口貨以報之,亦以恤我商者制彼商也。(今當軸者不知振興商務為開辟利源之要端,只知征商以媚上,凡有所需,非以勢勒,即以術取。如廣東往來內(nèi)河輪船,每船已報效銀若干,尚為各關、卡留難阻滯,而卡員、差役往來附載皆不出舟資。若掛洋旗之船,雖載貨闖關,亦惟瞠目視之,無敢勒索。華商之貨逢卡納厘,多遭搜詰,時日耽延,不如洋人三聯(lián)票子口稅之便,安得不納費洋人,假洋人之名以圖利益歟?所以代報關之洋行日見其多,無異為淵驅魚為叢驅爵耳。)

我中國宜標本兼治,若遺其本而圖其末,貌其形而不攻其心,學業(yè)不興,才智不出,將見商敗而士、農(nóng)、工俱敗,其孰能力與爭衡于富強之世也耶?況乎言富國者必繼以強兵,則練兵、鑄械、添船,增壘無一非耗費巨款。而府庫未充,賦稅有限,公用支絀,民借難籌,巧婦寧能為無米之炊?亟宜一變舊法,取法于人,以收富強之實效:一法日本,振工商以求富,為無形之戰(zhàn);一法泰西,講武備以圖強,為有形之戰(zhàn)。知己知彼,戰(zhàn)守無虞。自然國富兵強,何慮慢藏誨盜?豈非深得古人“能富而后可以致強,能強而后可以保富”之明效也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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