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俗

〔士農(nóng)工商，謂之四民，風俗因之。婚喪二禮，亦因俗為奢儉。珠里一隅，今之視昔，文質(zhì)迥殊，茲以耳目所及，自士習以下可為法戒者類書之。志風俗?！?/p>

士人家子弟五六歲就傅識字，〔謂之方字?！匙譂M二千，讀《孝經(jīng)》、四子書、三經(jīng)、三禮，畢，授以《左》、《國》、《史》、《漢》、唐宋八家，謂之古文。明人制藝謂之先輩；始學作八股，謂之開筆。先破承，次開講，次起股，中股，然后完篇。夜課讀《爾雅》，繼讀排律，有馀力讀《文選》，看《歷代賦匯》。庶民子弟，識字后讀《三字經(jīng)》，次讀《百家姓》、《神童詩》、《千家詩》、四子書、《詩經(jīng)》，古文則吳楚材所輯《觀止》也。

童子學書，始描朱簿，〔其文“上大人孔乙己化三千七十士爾小生八九子佳作仁可知禮也”二十五字。〕次印格，繼空格。士人家則臨摹法帖?！残】病稑芬阒I》、《道德經(jīng)》、《靈飛經(jīng)》；大字《圣教序》、《玄秘塔》、《多寶塔》諸碑。〕

應(yīng)童子試曰考，〔歲科試亦曰考?！逞a博士弟子員謂之進學，稱之為秀才。

〔前輩入學后，遵守臥碑讀書砥行，屆歲試，必先期溫習舊業(yè)。平居非正事不出戶，出，必衣冠整肅，嚴寒酷暑不易也。歌場酒肆，不敢闌入。春秋佳日，登山臨水，未嘗選伎征歌。寒素之儒，不為人居間作保，亦未有攜筐入市者。扇必詩畫，手不持煙袋，友朋會晤，惟以時藝相質(zhì)。為人師，館課嚴肅，令節(jié)假館不出三日。交際必素交，賣漿灑削之家，雖擁厚貲，不輕與通慶吊。自先哲云亡，人矜通脫，此風遂同《廣陵散》矣?！?/p>

士人制藝外，兼習《風》、《雅》及六書八法。

〔里中制藝，始尚說理，繼以“清醒靈”三字為宗。雍正間，競尚排偶，后復以高舉典貴出之。今則妃青儷白，人人自以為幾社余風矣。詩學前輩，攄寫性情，不矜宗派。惠氏《精華錄訓纂》出，幾幾乎家置一編。排律，乾隆乙亥歲科試增試，諸生皆以毛檢討奇齡《唐人試帖》為宗，雖嫌質(zhì)直，元氣渾然，自《長律同音》出，而偽種流傳矣。古文之學習者寥寥，前輩惟唐子恪〔士恂〕力宗韓氏，王侍郎〔昶〕涵今茹古，蔚為大家，大致以《左傳》、《史記》、廬陵、震川、堯峰為法乳，淵涵停蓄，不以峭厲馳騁見長。駢體，葛學博景中揣摩徐、庾，承其學者多宗之。陸秀才〔范鐮〕以初唐四杰為法，然客情火色，博大有余，精深不足。今惟《有正味齋集》是尚。前人書法，波磔舛訛，自小學風行，《說文》、《干祿字書》、《五經(jīng)文字》、《九經(jīng)字樣》、《佩觿》等書，學者間有參稽鉤貫?！?/p>

士人有名，有字，有號。祖、父呼子、孫皆名，或小名；師呼弟子以字，〔今師之趨時者亦號其弟子?！秤H長呼卑幼亦以字。同輩相稱，以字之上一字加老字冠之。稱師曰先生，鄉(xiāng)先生亦曰先生，以號冠之，今長幼皆以號行。庶民有名無字，有字無號，或有名字俱無，僅以小名稱者，今皆有號。農(nóng)人以字為號，始定字，為酒食召鄰里，遍告之，則謂之“慶號”。

士無恒產(chǎn)，往往藉授徒以自給。間有市中失業(yè)者，亦為童子師矣。

吾鄉(xiāng)厥土涂泥，藝稻艱于他處。春三月墾棱，谷雨浸種，立夏落秧，秧田先戽水，以板磨平之，然后撒種，拆甲如針，謂之秧。以灰蓋之，以糞灑之，長五六寸，用婦女拔之，謂之拔秧。將種秧，以犁耖之，謂之耖田。耖后日耙田，先戽水灌田，使土爛，杷以平之，即以插蒔，謂之種秧。昔人種秧在芒種后，今則俱在芒種前，吾鄉(xiāng)洼下，懼黃梅霪溢也。種秧日食，農(nóng)夫酒肉豐厚，謂之“種秧羹”，鄰里亦互相招飲。十日后薅草，又數(shù)日蕩稻。蕩之具則曰蕩，長竿木板，板施以釘。蕩后曰耘，所以去稊稗之似苗者。去之不盡，又蕓，謂之蕓二通。蕓之具謂之竹馬，系于褲；又用擋苗，系于項，恐禾盛瞇目也?！舶床苁稀掇r(nóng)書·蕓稻篇》“蕓有足蕓、手蕓”。手蕓謂之蕓爪，不問草之有無必遍以手排漉，務(wù)令稻根之傍液液然而后已。蕓稻之法，與吾里相似，足蕓則無之。按《農(nóng)政全書》：“蕓，謂之鋤，又蕓謂之耨，又謂之小鋤，鋤后復有薅拔之法，以繼成其鋤之功也。”夫稂莠荑稗雜其稼出，蓋鋤后莖葉漸長，使可分別，非薅不可?！乘煤笪╈嫠责B(yǎng)之，是時農(nóng)人事簡，為閑月。七、八月，修農(nóng)船，筑場地，勤者兼紡木棉，以助女工。九、十月間，乃刈稻，刈用鍥子，似刀而上彎，即古之鐮也。刈于田中曰稻鋪，堆于田岸曰稻町，登于場曰稻積。收獲畢，趕種春花。種畢，揲稻讋米，排日為之。開春，晴霽，為春花上泥；霪雨，開溝放水。又罱泥拌草。春花未畢，東作又興，農(nóng)之勤動如此。

耖田曰犁。犁之具，冶金為之者曰犁鑱，曰犁壁，斫木為之者曰犁底，曰壓鑱，曰策額，曰犁箭，曰犁轅，曰犁稍，曰犁評，曰犁建，曰犁槃，與金凡十有一事。

耙田曰耙。耙之具有耙刀，或十八，或二十，鱗次于耙，童立耙上，牛以運之。

戽水之具曰車。有人車，有搖車，有牛車。人車以足踏，搖車猶人車而狹，以手旋轉(zhuǎn)之。牛車以人車為下車，上車如車輪，施牙以運軸。

膏田之物有河泥，有草泥，有牛踐，有豬踐，有襄餅，有灰糞。

〔按《農(nóng)桑輯要》：“壅田有麻豆餅，餅重三十斤，一畝一餅，和灰糞膏之。”吾鄉(xiāng)豆餅來自湖、廣，謂之“正陽襄餅”。重二十余斤，每畝用餅或一或二。麻餅重至六十余斤，以中多沙屑，用者甚少。膏餅時刨細，糝入田中，未嘗和灰糞也。《農(nóng)書》又云“腐槁財葉、剗薙枯朽根荄，皆可糞田”，吾里僅用荷花稂草〔《詩》“隰有荷華”即此?！臣半s草。又按《農(nóng)書》“凡退下一切禽獸毛羽、親肌之物，最為肥澤，積之為糞，勝于草木”，吾里止用豬牛二踐，草人土化之法，未嘗用之。〕

農(nóng)夫為傭，以年計者曰長工，以月計者曰忙工，隨時暫雇者曰喚工，互相耕作者曰伴工。牧牛者曰看牛囝，稍長而未成丁者曰厘頭。

〔四民之中，惟農(nóng)最勞，亦惟農(nóng)最苦。我里地本污下，田多磽確，而租額不減高腴，〔每畝原租一石五斗?！骋环虻杼?，僅可十畝。近時佃田，必以錢頂，謂之頂首。〔耕甿目業(yè)主所有為田底，佃者為田面?！硸|作方興，質(zhì)衣服以作工本，稱貸以備膏壅，賒米以濟口食。秋收豐稔，尚可支持，一遇歉收，償租償債，不能兼顧，開租比欠比比矣?！?/p>

女紅，工針黹者十之一，工紡織者十之九?？椨媚久藁ǎセㄖ擞脛萝?。車有鐵木二干，彈花之具曰弓，擊弓之具曰彈花椎。彈之使花和勻，然后劃分而細卷之，名曰綿條；引而長之，曰紡紗。紡有紡車，佐車之具有椗子，有鐵，有木。經(jīng)之有經(jīng)車，有經(jīng)架，經(jīng)就眠于槽，和漿泡之，風以戾之，用帚刷之，謂之刷布，使紗經(jīng)皆勻。卷紗之具曰軸，織布之具曰機。佐機之具，以線為之曰機頭，以篾為之曰筘梭者，所以引緯也。布二丈謂一疋，以細為上。不紡而織者為兌紗，不織而紡者為賣紗，〔紗重二兩，名曰筒子。〕田家收獲輸官償租外，賴以接濟衣食者唯此，若蠶桑之利，習之者罕矣。

鄉(xiāng)村婦女，終歲不簪花枝，終身不御脂粉。紡織之外，兼以助耕馌餉。閑月歸寧，必攜針縵，制鞋履歸，以獻其舅姑。蚤作晚眠，手皸面垢，其勤十倍于市鎮(zhèn)。至孤獨不能存活者，往往受值于人，謂之做阿婆。市鎮(zhèn)詩禮之家，不觀戲，不入寺觀，迎神賽會，間有覲者，必垂簾于戶。親族慶吊，始一往來。女子六七歲，亦就傅讀《閏門女訓》、《孝經(jīng)》、《列女傳》，寫字習算法。年十三謂之留頭，居內(nèi)不見外客，習女紅，間有學為韻語者。老媼多持齋奉佛。貧家婦女織紡外，勤針黹，制冥鏹，以助生計。

士農(nóng)之外，惟工自食其力。古稱三百六十行，又稱一百二十行。珠里工之業(yè)可數(shù)者，攻金之工四，〔銀匠、銅匠、鐵匠、錫匠?！彻ツ局と苍煳萦钫咧^之大木作，雕刻為什物謂之小木作，制棺槨謂之作鋪。〕竹之工二，〔結(jié)籬、箍桶?！驰卣咧^之水作，髹者謂之漆作，制衣服者曰裁縫，又曰成衣。補屨者曰皮匠，裝黃書畫者曰裱背，為人負重者曰腳當，婚喪奔走者曰值司，操舟者曰船戶。男工之賤者曰剃頭，曰樂人，曰土作。女工之賤者曰穩(wěn)婆，亦曰老娘，〔按《倦游錄》：苗振就館職，晏相曰：“宜溫習。”振曰：“豈有三十年為老娘而倒繃孩兒乎？”則謂穩(wěn)婆為老娘，其來舊矣。〕曰喜嬪。至醫(yī)卜星相，一藝專家，不可以工概也。

百工皆謂之手藝，又曰生活，又曰行業(yè)。設(shè)肆曰作場，稱之為司務(wù)。幫人曰伙計，首領(lǐng)曰作頭。添幫伙曰請客師，受值于人一日謂一工。〔有包工，有計工，自食者曰包吃。〕不計工曰包做。〔又有隨事給錢，因物給值者?！撑既还陀迷粫捍椋皇苤翟幌鄮?。惟僧道樂人喜嬪各有主顧，謂之門眷。〔門眷先世相傳如產(chǎn)業(yè)，用錢買賣。按《冊府元龜》唐開元二年制：“百姓家多以僧尼道士為門徒。相與往還，妻子無所避忌，甚成敝俗?！薄度罩洝罚骸敖窠仙杏虚T徒之稱，或云門眷?！场贬t(yī)謂之郎中，〔太醫(yī)院階五品，與郎中對職，故有是稱。都中謂之大夫，亦以五品得封大夫也。〕卜謂之起課，星謂之算命，相謂之相面，堪輿謂之看風水，亦謂之地理，皆稱之曰先生。卜人以火珠林術(shù)演錢布卦，斷事吉兇；星家以子平及五星推人休咎。堪輿昔惟三合，今盛行三元，亦有參用《天玉經(jīng)》為人擇葬地。男巫謂之太保，亦曰獻司；〔按《宋史·孫子秀傳》，為吳縣簿，有妖人名“水仙太保”，子秀按治之，沉諸太湖。又《冷齋夜話》：“今之巫者言神附其體，南方俚俗稱為‘太保’。”〕女巫謂之師娘，〔師娘見元賈仲名《對玉梳》曲?！辰詾槿似矶\，亦稱之曰先生。瞽男盲女，或推命以為生，或彈唱以為業(yè)，亦稱之為先生。道士家居者曰伙居，受職真人府曰法師。僧受戒，坐方丈曰大和尚，尼曰師姑，皆稱之曰師太。

〔按：《朱柏廬家訓》有“三姑六婆”之稱，陶宗儀《輟耕錄》載：“三姑，尼姑、道姑、卦姑；六婆，牙婆、媒婆、師婆、虔婆、藥婆、穩(wěn)婆?！苯窭镏形┠峁谩⒎€(wěn)婆出入人家，此外無其名目?！?/p>

行貨曰商，居貨曰賈。珠里民安土著，驅(qū)車服賈者僅有也。市中居貨曰拓貨，置貨鬻物曰店，以有易無曰販賣。居?？蜕淌圬浽恍校S地貿(mào)易曰攤頭，肩挑行販曰腳擔。釀酒、磨麥、染坊皆曰坊，榨油曰車，收布、拆花、屠割曰莊，沽酒食曰館，茶肆亦曰館，藥材曰堂，估衣大曰莊，小曰店，質(zhì)庫曰典當。

〔按：《唐書·食貨志》：“茶商所過，諸道置邸以收稅，謂之拓地錢?！蓖刂敬?。崔豹《古今注》：“店，置也，所以置貨鬻物也?！毙烀恪墩]子書》：“或欲創(chuàng)辟田園，或勸興立邸店。”店之名本此?！侗R氏雜說》：“織綾錦人李某投官錦行不售，吟詩云：‘莫教官錦行家見，把此文章笑向他?！苯袼^行家，蓋出于此。《晉書·載記》：“石勒年十四，隨邑人行販洛陽?！苯褚约缲準吖任镄匈u街巷為行販?！段宕贰な泛胝貍鳌罚骸半[帝夜聞作坊鍛甲聲，以為兵至，達旦不寐?！狈蛔之敱居诖恕！蹲髠鳌钒О四辏骸耙酝踝庸貌墚斨！弊⒃疲貉郧髤峭踔右越毁|(zhì)。今謂質(zhì)鋪曰當，此當字所起也。唐以前此事惟僧寺為之，《老學庵筆記》言僧寺作庫，質(zhì)錢取利，謂之“長生庫”。唐《異聞集》蔣防作《霍小玉傳》云，服玩之物，多托于西市寄附鋪侯景先家。見此時士庶家有效僧寺為之者，然但謂之寄附鋪而無當名。《清河書畫舫》云：展子虔真跡有宋時印文，曰“臺州市房務(wù)抵當鋪印”，則易寄附為抵當矣。其更省去鋪，單稱曰當，不知又起何時?！?/p>

珠里錢多銀少，昔年用銀曰圓絲，〔有蘇圓、老圓。〕今惟洋錢盛行。洋錢舊有馬劍，〔重八錢七分?！畴p燭、佛頭，〔皆重七錢三分?！辰裎┓痤^盛行。佛頭三工、〔謂之小吉，銀色最上〕。四工、〔即建版，粗邊者銀色足，細邊者次之。〕廣版、〔大于小吉、建版，銀色亦足，惟聲高于小吉。〕壚底、〔銀色足而聲木?！炒箢^?！仓^之太子版，近時新出?！炒握邽樘K版、〔蘇州出。〕土版、〔出處無考?！臭[版、〔以低銀為之。〕夾版、〔以洋錢解開，夾銅于內(nèi)。〕灌鉛，〔用刀挖面或邊，鎔灌鉛入。〕最下噴銀，〔銅質(zhì)，用藥銀涂，澤如炸金然?！秤钟袪€印、啞洋、銼邊。〔銀色皆佳，惟兌價少減?！呈兄行杏?，惟花米市最雜，價亦惟花米市最昂。

錢有足百錢、七折錢、〔足百曰千、曰百、曰十；七折曰兩、曰錢、曰分。〕底串、〔足百、七折九九至九七，六九至六七?！逞ⅰ裁壳績芍刑澔蛩幕蚨?。〕無底串千曰通足，〔按史，《隋書·食貨志》自嶺以東八十為百，名曰東錢，江郢以上七十為百，名西錢；京師以九十為百，名曰長錢。大同元年乃詔通用足陌，今所謂通足錢昉此。〕兩曰足底錢、有時錢、〔每百雜沙錢，自十至三十?！秤猩赍X?！矡o沙錢，以九六為百。〕青錢謂之提，大小錢謂之沙錢，禁錢諱之為疲錢。〔禁錢有三，私鑄、翦邊及偽號。〕乾隆時官頒禁錢式，命里老惸獨者，給其工食，設(shè)柜于市收銷之。其式九換至對換，不僅以斤計，故能收銷凈盡也。

市中量物曰斛，〔按《農(nóng)田馀話》，今之官斛起于賈似道?！吃欢?，曰升。〔升斗古今不同，顧寧人謂三代以來，升斗至隋而大變。〕古以十斗為斛，今以十斗為石，五斗為斛。〔按《葉葦航記讀》：宋韓彥古為戶部尚書，孝宗問曰：十石米有多少，對曰萬合千升，百斗廿斛。然則五斗為斛，宋時已然。〕珠里用橋斛，〔容五斗六升，四鄉(xiāng)之斛，有五斗四升至五斗七、八升者已，市中糶糴皆以橋斛為準?！硺蝓兴模矕|市、西市、中市、北市?！澄艚詳覝剩駯|、西二市斛稍大。又有刻字斛?！踩菸宥钒松?。〕

十升為一斗。市有應(yīng)斛斗、〔五斗應(yīng)橋斛一斛?！硿识贰ⅰ踩菁g翟升十升。〕豐斗?！踩菸迳?，又謂之五升斗?！?/p>

十合為升，市中公升、〔五十升應(yīng)橋斛一斛?！碁蹑?zhèn)升、〔六十升應(yīng)橋斛一斛，〕糶翟升?！裁卒佀?，七十升或七十五升應(yīng)橋斛一斛。〕

稱物曰稱，〔《史記》、《太平御覽》作“秤”字，《淮南子》“角斗稱”，《隋·律歷志》“新稱”、古“稱”，俱即“稱”字用之。今人分平去二音，指呼其器為去聲，以量物輕重為平聲。據(jù)《月令》蠶事既登，分繭稱絲；《考工記》桌氏注“權(quán)”謂“稱分之”，音義俱尺證切，則雖量物亦讀去也。杜詩“姹女縈新里，丹砂冷舊秤”，恐是趁筆之誤。〕天平稱、〔十六兩為斤?！畴p稱、〔三十二兩為斤，地貨用之?！承袙旆Q、〔十九兩五錢為斤，亦地貨用之。〕會同稱、〔二十二兩為斤，昔年肉莊所用。〕公稱、〔十七兩六錢為斤，今肉莊所用。〕角稱、〔廿一兩六錢為斤?！车陹旆Q、〔十五兩三錢為斤?！潮P稱、〔十四兩八錢為斤?！尘品Q、〔十二兩為斤。〕桐油稱。〔即砝子稱，十五兩三錢為斤?！?/p>

度物曰尺，官尺、〔十寸。〕蘇尺、〔九寸七分?！衬境?。〔六寸?！?/p>

當鋪起息，十兩以上，按月一分四厘。五兩以上，按月一分六厘。一兩以上，按月一分八厘。貧民當不滿兩者，獨按月二分。木器當利之外，加取一分，謂之出倉錢?！蚕倒軅}人私索?！钞斊保鹪坏?，銀曰低，銅錫鐵之器皆曰廢。大珠曰細，小珠曰藥，衣服無新舊，皆曰爛。細毛皮服曰氈，粗曰光，呢羽毛曰蛀。緞綾綢布成匹者皆曰角，稱加二。

《周禮》：游民之罰，有里布，有夫征。自授田之法廢，民之勤惰，上不能督課也。珠里地膴民龐，四民之外，專事賭博者曰賭當，開場抽頭者曰場東，賭局奔走者曰吃小糾。斗蟋蟀曰開冊，鵪鶉曰開圈，幫嫖者曰撐門頭，恃強詐人者曰潑皮，又曰無賴。日游衍茶坊酒肆曰閑漢，遇事趁財者曰吃白食，雇買童仆作中保者曰兩腳中人，此皆無恒業(yè)，藉此為衣食計也。猶幸良心未泯，恥為穿窬，羞為奴仆，司牧者以禮道之，以刑齊之，未必不為良民也。

婚禮有六，《朱子家禮》止用納采、納幣、親迎三禮，以從簡便?！惨詥柮⑷思{采，以納吉請期并入納幣，唯于書帖略及其名，以備六禮之目。〕珠里婚禮，媒妁先傳庚帖，〔或二人，或四人，有行媒，有坐媒。〕初致禮幣，曰纏紅，俗謂之定親。次行納采禮，俗謂之行小盤，用銀幣首飾，豐儉不同；又有山茗福圓，謂之茶圓?！惨藻a瓶貯之。〕女家分送親友，謂之受茶?！惨嘣怀圆?。《老學庵筆記》辰沅、靖州蠻男女未嫁娶者聚而踏歌，歌曰“小娘子，葉底花，無事出來吃盞茶。”俗有“一家女不吃兩家茶”之諺〕。回聘用彩幣，有花糕，婿家亦以分送。次行納幣禮，亦曰納征，俗謂之行大盤?！埠刂也恍行”P，即行大盤。〕有禮書，用駢儷以道意。有禮目，開呈禮物，銀幣、首飾如前加盛。二禮皆先期致禮幣，謂之道日納彩，后逢令節(jié)有饋儀，謂之節(jié)禮。〔按吳自牧《夢粱錄》：“議親送定之后，遇節(jié)序，以冠花彩緞酒果遣送，謂之追節(jié)行聘，謂之下財禮。”今所謂節(jié)禮，昉于此?！秤?，先期道日，送大小門儀，屆期送首飾，謂之添頭。衣服謂之五事衣。迎娶之日，用羊酒致帖，婿不親迎，惟用奠雁禮始親迎。親友至女家，謂之接親，女家親友謂之送親。女家先一日為女加笄，謂之上頭。〔晉樂府《歡好曲》：“窈窕上頭歡，那得及破瓜?！表n偓《香奩集》有《新上頭》詩。按世但以女子始笄曰上頭，其實不專主女子也。《南史·孝義傳》：華寶年八歲，父戍長安，臨別曰：“須我還，當汝上頭?！遍L安陷，寶年至七十不冠。”《鐵圍山叢談》：“國初諸王冠，止于宮中，行世俗之禮，謂之上頭?！倍l皆主男子說?！初放^之待嫁子，妝奩或豐或儉，總謂之行嫁。使女謂之贈嫁婦。至升堂交拜，〔兩新人升堂參拜，謂之拜堂。唐人有此言也，王建《失釵怨》：“雙杯行酒六親喜，我家新婦宜拜堂?！薄承泻蠋劧Y。擇親友中妻子圓滿者持燭導引入室，謂之迎花燭?！病蹲h禮·士昏禮》：“從車二乘，執(zhí)燭前。”馬注云：“使從役執(zhí)炬火居前照道。”按此是從役之事，婦未入門之儀，世以執(zhí)燭導引入室，似不合于禮。〕設(shè)宴于房，謂之暖房?！餐踅ㄔ姡骸疤珒x前日暖房來?！薄迟|(zhì)明，新婦至寢門問安，婿往婦家行慰靜禮，俗謂之叫靜。午后，祀先，謂之告祖，拜舅姑，親族長幼，以次相見，謂之會親。晚設(shè)宴，謂之花會三朝，外舅率子弟至婿家，謂之做朝?！病逗铛涗洝匪^“餪女”?！碀M月，歸寧，謂之回門。贅婿有居停舅家者，有合巹后即歸，或三朝歸，或滿月歸，謂之卷帳回門。媒妁自纏紅、納采、納幣，皆有酬儀，婿家曰柯儀，女家曰花紅。迎娶惟婿家致禮，謂之起媒。

婚禮，不樂不賀。里中嫁娶，皆用鼓樂，富家三五日，貧戶一兩日。其它節(jié)目之繁，更不勝枚舉。親戚致賀，酒肉財幣，稱家有無，謂之人情，亦曰賀分。〔杜甫詩“粔妝作人情?！蹦偷梦獭抖汲羌o勝》：“趁赴茶酒人，每日與人傳語往還，或講集人情分子。”《元典章》：“出使經(jīng)過州縣中間，要做梯己人情者，必煞惠送段匹禮物。”今所謂送人情，唐宋元人皆然?！炒蟮掷^富之儀，倍于周急。至于非禮之禮，合巹后，親友索果餌，謂之吵親。議親，即過門，俗謂之養(yǎng)媳?！布垂潘^養(yǎng)婦?！硧D無子，贅婿，謂之招女婿。婿貧，不能備禮而強致者，謂之搶親。隨母再醮，配繼父之子，謂之雙挑。夫亡再醮，謂之二婚。招婿入亡夫之家，謂之鉆火進。子女隨母醮，謂之拖油瓶。此皆禮之所無，俗之所不諱也。若遭喪而娶，謂之乘兇；兄死妻嫂，謂之叔接嫂，則以身試法，不特干犯名義也，鄉(xiāng)村亦間有行之者。

喪禮，人死，取凈水拭身，焚衣服，用道士批書，斜貼于戶，〔書云“某日落魂，某日上名字，托生某處為男女，某日迎煞”，煞有雄雌，雄煞不出，用術(shù)壓勝之。按琴高仙師《六輪經(jīng)》載此，可知隋唐時已有之。〕戶外焚楮幣，設(shè)碗水，水中投以錢。陳尸于堂，祖父母、父母居中，同輩卑幼則左右之，視含?！灿貌枞~銀器。〕主人宿孝幃，謂之伴靈。殮有大小，〔按王文錄《葬度》：“古有大小斂之法，今皆廢之。”吳南溪云：“斂能固尸，不特御行路而動搖。而昔聞魏莊渠遷葬，啟棺，見親骸宛然，斂之力也。予先慈叔母氏秋九月大斂，先康毅君夏六月小斂，尚憾不思里首未盡也。”今為人子者，曷可不知大小斂之法哉！〕用單日，將殮，陳尸于棺蓋，樂人鼓吹，俗謂之待蓋。既殮而祭，謂之堂祭?！惭κ稀稇]得集》：“子孫堂祭或羊或豕，一物足矣。或勿羊勿豕，亦可?！笔浪子萌⑽迳?，殊無謂?？贾诙Y法，亦不當然。〕親戚遍拜，謂之送。入殮三朝成服?！仓魅寺橐虏輰?，苴帶喪杖，蓄髮。〕設(shè)主，〔用木架綾套。〕縣名旌，〔用親戚之顯者署名?！秤种^之旐。上門麻，糊匾額聯(lián)對，設(shè)祭，〔俗謂之入淘羹飯，言新鬼與故鬼相聚也。〕七日謂之頭七，富家延道士禮懺。煞期，貧富皆延道士誦經(jīng)，謂之接煞?！舶从嵛谋洞祫︿洝?、洪容齋《夷堅志》皆稱“避煞”吾里俗稱“接煞”。陰陽家以人死年月之干支推算其離魂之日數(shù)，自九日至十八日，謂死之后如其日數(shù)而魂來，復于是計日，用巫祝以招之。此亦妄說，而較愈于避煞?！澈蠓昶邉t延僧做佛事?！病段宕贰な簜鳌罚骸敖浼也豢梢苑鹗挛畚嵯热恕！狈鹗轮Q，昉于此。顧湄《咫聞錄》：“吳俗，自首七至六七，用僧作佛事，有誦經(jīng)禮懺、破地獄穿五方花庫諸科儀?！敝槔镆嗳??！持了氖湃眨^之斷七，亦謂之終七?！财咂咧f始于釋氏，見《魏書·胡國珍傳》〕。又延道士禮懺。貧者唯五七誦經(jīng)?！餐鶗r僧家皆用禪誦，今用絲竹唱曲，道士亦然?！惩碜龇ㄊ拢坎灰?，僧惟焰口，道惟煉度為重。〔陸游《家訓》：“黃老之學，本于清凈自然，地獄天宮，何嘗言及。黃冠輩見僧獲利，從而效之，送魂登天，代天肆赦，謂之煉度。可笑甚多，尤無足議?！薄澈笠蝗眨魅顺鲋x吊者，謂之謝孝?！差櫱濉墩搯识Y書》：“送帛、謝孝二事，昔人之論，互有異同，案此二條，《家禮》無明文，惟居長雜儀中謝式?！毕伦⒃疲骸叭曛畣剩醋淇?，只令子哭，侄發(fā)謝書。”今之謝孝，蓋昉于此。然所謝者專指曾來贈賻之人，非盡吊客而遍謝之也?！程觐^脫麻，始居于內(nèi)，與人書札稱制某?！仓於椤蹲x禮紀略》：“或問期功緦麻皆制乎？曰：然，不特期功緦麻也。冠、昏、喪、祭皆制。王者治天下之法，無不為制。制，王制也?！卑础抖Y記》喪服四制，有以恩制，以義制，以節(jié)制，以權(quán)制。世專于喪言制蓋本于此。則朱說似是實非。〕遇慶賀事，簡帖中書從吉二字?！病稌x書·孟陋傳》：“喪母毀瘠，殆于滅性，不飲酒食肉十有馀年。親族迭勸之，然后從吉。”“從吉”字見此。《唐律·不孝》條：“居父母喪，釋服從吉，徒三年?！卑唇衤舍尫募?，載于十惡之條，即期喪從吉，亦杖六十?！掣徽呶迤咧螁剩绕谟囉谟H友，屆期用鼓吹，懸燈掛白，延戚好以款客，名曰支賓。貧者曰領(lǐng)吊，蓋藉友朋之賻，以供喪費也。兩匝月謂六十日，設(shè)祭，百日亦設(shè)祭?！病侗饼R書·孫靈暉傳》：“南陽王綽死，每至七日，至百日，靈暉恒為請僧，設(shè)齋行道?！比f斯同《群經(jīng)雜說》：“漢明帝營壽陵之詔有云，‘過百日，惟四時設(shè)奠?！偃罩f，始見于史。”〕大祥、小祥，皆曰周年?！病稌x書·禮志》：“泰始二年，八月，詔曰，此上旬先帝棄天下日也，便以周年?！敝苣甓忠姶恕Ｆ湟源∠橹Q，則見于《明會典》。周年即期年，唐明皇諱隆基，故改為周年?！掣徽咭嗾b經(jīng)。二十七月，服除?！擦罴兹曛畣剩咴聻閿?。遇閏月不在此數(shù)〕。

〔里中喪禮，存禮之意者三，失禮之意者七。誦經(jīng)禮懺，昔賢論之詳矣，然悖于禮，亦無害于情。治喪雖多繁費，然不欲儉其親，猶是仁人孝子之意也。唯陳尸待蓋，哀痛之中，鼓吹喧闐，甚非所宜。吳中近有所謂鬧靈者，殮初畢，招致清音，低聲高唱，殊駭聽聞，〔即呂坤《四禮疑》所謂“作樂鬧喪”。〕吾鄉(xiāng)幸無此也。喪服之式散見會典中，里中尚用三梁冠、一梁冠，是謂生今反古，亟宜厘正名旌。自庶人及士人之妻母，皆稱孺人。孺人，七品封典稱之，則疑于僭，當從朱文端公〔軾〕所定碩人為安?！?/p>

葬禮，古有期日，今俟之喪畢，或有遲之十年、數(shù)十年者，風水之說誤之也。營葬之日，先期速客，鼓樂懸燈，吊客至，以鼓傳之，〔《晉書·良吏傳》：“吳隱之居父喪，家貧，乏人鳴鼓，每吊客臨，恒有雙鶴警叫。及祥練，復有群鶴以代鼓?！卑唇竦蹩椭粒瑔始覀鞴臑樾?，蓋晉以來有之矣?！痴堗l(xiāng)先生有德行者題木主?！舶慈f斯大《與張仲嘉論齊家寶要書題主條》云：“古人必葬而后題，今世俗大都臨舉殯時題主于家，隨俗亦可?！薄橙缓蟀l(fā)引親戚姻婭僚友俱會葬及墓，擇賓客一人，祀土地之神，既窆，埋綾位于壙中，有志銘埋于壙前，送者遍拜，辭而歸。三日，至墳設(shè)祭，謂之覆墳，栽松柏，結(jié)籬笆。清明祭埽，謂之上墳。〔《唐書》：“玄宗詔曰：‘寒食上墓，禮經(jīng)無聞，近代相承，浸以成風俗。而士庶有不合廟祭者，何以展孝思？宜許上墓’”此清明上墳之始?！?/p>

〔葬禮節(jié)目，大制不離乎《朱子家禮》。造壙有用五復五圈者，亦用三復三圈者。有圈用明版者，或用石，或用窯磚如槨，亦稱家貧富。寒素有白云葬法，掘窞下棺，即以灰沙填實，俗謂之“鴨蛋葬?！薄舶唇輳汀多弾纂s志》：“吳春卿葬新鄭，惟以石灰篩細，和土筑實，不用磚甓。”即今之白云葬。〕富家治葬不能行家禮者，斧翣、云翣、方相、靈車、功布諸事至明器皆不用，壙中皆實灰沙；或有不訃親友者，謂之偷喪出?！?/p>

祭禮，清明、夏至、七月望、十月朔、冬至、除夕，祭品或三或五，曾祖彌皆祭。元旦懸遣像，或三日，或五日，晨起獻茶糕，撤像日設(shè)饌享之。忌日，古惟以死日為忌日，今以死日為死忌，生日為生忌，亦設(shè)祭。仕宦家祭于祠，庶民祭于室。曾祖以上有墳墓可考者，皆為之祭埽。

〔里中祭祀，三代外遠祖，則于冬至合祭之，外父母無子者祭之，外祖父母有恩于己者祭之，從伯叔父無子者祭之，男女幼殤者祭之，皆祭于別室。奴仆之忠于事者亦祭之，祭于廚下。〔不用燭，用燈臺?！硶r祭皆午前，中元則昧爽。〔間有品，皆菜蔬者?！扯痢⒊?，則以暮?！颤c心，清明用青綠糰子，夏至用粽子，七月望用新麥面，有用餛飩者，十月朔用新米粉糰子，除夕用糕。時祭焚紙幣，除夕用元寶。祭用僧人八字咒經(jīng)，疏書祖父職銜及三代配姓氏?！?/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