附一

誥授資政大夫贈頭品頂戴原任日講起居注官二品銜翰林院侍讀學士惲府君墓志銘

曹允源

歲戊午七月二十七日，前日講起居注官、翰林院侍讀學士惲府君，以疾終于京師邸舍。遺言命長子寶惠丐余為銘幽之文。寶惠，余女夫也，誼不得辭。

府君諱毓鼎，字薇蓀，一字澄齋。順天大興縣人。先世籍江蘇陽湖。曾祖諱煜，直隸河工主簿。祖諱光宸，道光戊戌進士，歷官至江西巡撫?？贾M彥瑄，同治丁卯舉人，內(nèi)閣候補侍讀，有子四人，府君其長也。生而穎異，讀書目數(shù)行下，舉光緒壬午順天鄉(xiāng)試。己丑，會試成進士，改庶吉士。散館，授編修。甲午，大考翰詹，列高等，以贊善升用。其歷官為詹事府右贊善、左贊善、右中允、左中允、司經(jīng)局洗馬，翰林院侍講、侍讀、侍講學士、侍讀學士。其歷職為國史館協(xié)修、纂修、總纂、提調(diào)，文淵閣校理，咸安宮總裁，起居注總辦，編書處總校、總纂、總辦，功臣館總纂，講習館總辦，憲政研究所總辦，乙未、癸卯會試同考官。官洗馬時，充日講起居注官。

故事，翰林非侍講幄，不得具折言事。府君夙講求經(jīng)世之學，致力司馬《通鑒》，歷代理亂興衰得失之故，能洞悉本末而詳言其所以然。自以世受國恩，不可無所建白，既任講官，則益感激奮發(fā)，冀得一當，以報國家。拜命之日，即疏陳大江南北，盜賊蜂起，勾結鹽梟游勇，所在剽掠，莫敢誰何，請飭地方官嚴密查輯。未幾，江南米貴乏食，會垣莠民知數(shù)百人劫米于市。疏請速籌運糶補救，弛鄰省米禁，以通有無。皆寄諭飭行。戊戌，詔開經(jīng)濟特科，疏言朝廷登進人才，必言行相符，而后可蘄實效。請飭內(nèi)外臣工，不得以有才無行者，濫登薦牘，并援從前觀政例，分曹學習，以試其能。明諭嘉納。當是時，德宗銳意圖強，一切變更成法，破向來委靡拘攣之習。于是疏言近日譯學盛行，宜廣譯泰西政治家言，以備考鏡。八旗駐防內(nèi)外蒙古旗丁，宜簡練洋操，以資捍御。各部則例，宜刪改畫一，以杜胥吏鬻權骫法。捐納宜永遠停止，以厲學校真才。所言次第采用。其明年，意大利國欲租借三門灣，益獨居憂憤，以為比年以來，德?lián)z、澳，俄據(jù)旅、大，今意又思逞，外侮日逼，密請繕修戎備，以折敵謀。疏人，召見，溫語獎勵。是日，并舉人才繆彝等，先后得優(yōu)旨。凡京朝官非尚書、侍郎，外吏非督、撫，保薦人員，多不報。茲疏乃邀特允，舉朝皆指目焉。初，侍講學士員缺，吏部具題請旨，府君次居三，越次擢用。文學侍從之臣，以建言承優(yōu)眷，近世未嘗有也。

庚子，拳匪之役，八國聯(lián)軍長驅(qū)闖京師，車駕倉皇西狩，人心洶懼。府君獨偕吏部尚書敬信公單車入使館，與各國使臣商保衛(wèi)地方之策，力爭主權。創(chuàng)協(xié)巡公所，令司坊官蒞所，判決民事，民遂安堵。會事平，特疏吁請回鑾。詔行新政，條陳用人理財之道甚備。厥后，新政耗財，疏言宜節(jié)用，以規(guī)畫軍事外交。吏治日窳，疏言州縣宜久任，不宜數(shù)數(shù)更調(diào)。請明定公費，以杜趨避。停止刑訊，疏言重案久懸，波累無辜，宜申明承審定限。其于農(nóng)政：有諫止清丈疏，諫罷江蘇加賦疏。于財政：有印花稅不應由官經(jīng)售疏，農(nóng)工商部議設富簽彩票必不可行疏。于荒政：有請免振災運糧車費及厘稅疏，整頓直省倉谷疏。于邊防：陳廣西軍務，有疏，經(jīng)營新疆，有疏。于交涉：南昌教案辦法，有疏，晉礦利權，關系過巨，請始終堅持，有疏。前后封章數(shù)十上，其非甚切要，此不著，著其尤關國計者。

嗚呼，以府君之才，坐言可以起行。所論奏，兩宮未嘗不稱善，駸駸大用矣，乃回翔二十年，而僅止于是，豈所謂命邪?非邪?抑有陰沮之者邪?生平博綜群籍，為學不分漢、宋門戶。治詩古文辭，皆有心得。善書，神似東坡。邃醫(yī)理，為人治病輒效。所著有《勵學語》一卷，《澄齋奏議》四卷，《雜鈔》十卷，《金匱瘧病篇正義》一卷，《詩文集》若干卷。生于同治癸亥八月初十日，春秋五十有六。配管夫人，前卒。生子一，即寶惠，鑲黃旗漢軍副都統(tǒng)，公府顧問。女一，適常熟翁之銓，京兆昌平縣知事。繼配董夫人，生子四：寶懿，內(nèi)務部任用薦任職，寶晟、寶潤、寶愉。女五：一適天津李寶訓，一適吳縣鄒應菘，一適滿州完顏世賢，馀未字。側室王，生子三：寶襄、寶綸、寶寬。女三，一適嘉興沈瀛，馀未字。孫十人。孫女二人。寶惠等將以己未年十月二十四日，卜葬于京師西直門外大柳樹村新阡主穴，亦府君遺命也。銘曰：函夏鼎沸，莫莫紛紛。闒茸庸顯，魁碩湮淪。猗與府君，純終令聞。納忠效信，輔主惠人。謂道不行，上嘉鯁直。謂學克顯，靡補袞職。為政于家，孝友雍熙。介弟三人，懷才孕奇。中道殂喪，揮淚如絲。教養(yǎng)諸孤，嚴而兼慈。學《易》知幾，投紱歸林。遂遘國變，昊天難諶。理亂不聞，蒔花種竹。莽莽中原，何人逐鹿。積善馀慶，賢嗣濟濟。我銘不欺，昭告萬祀。

〔選自《辛亥人物碑傳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