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懷感事寄梅圣俞 ^①

相別始一歲，幽憂有百端。乃知一世中，少樂多悲患。平聲每憶少年日，未知人事艱。顛狂無所閡，落魄去羈牽。落魄，失業(yè)無倚也。三月入洛陽，春深花未殘。龍門翠郁郁，伊水清潺潺。逢君伊水畔，一見已開顏。不暇謁大尹，相攜步香山。龍門山之東自茲愜所適，便若投山猿。幕府足文士，相公方好賢。希深好風(fēng)骨，迥出風(fēng)塵間。師魯心磊落，高談羲與軒。子漸口若訥，誦書坐千言。彥國善飲酒，百盞顏未丹。幾道事閑遠(yuǎn)，風(fēng)流如謝安。子聰作參軍，?？缙苹㈨d。馬鞍具子野乃禿翁，戲弄時脫冠。次公才曠奇，王霸馳筆端。圣俞善吟哦，共嘲為閬仙。惟予號達老，醉必如張顛。唐張旭洛陽古郡邑，萬戶美風(fēng)煙?；臎鲆妼m闕，表里壯河山。相將日無事，上馬若鴻翩。出門盡垂柳，信步即名園。嫩籜筠竹膚之堅質(zhì)粉暗，綠池萍錦翻。殘花落酒面，飛絮拂歸鞍。尋盡水與竹，忽去嵩峰巔。青蒼緣萬仞，杳藹望三川。伊、洛、河也。花草窺澗竇，崎嶇尋石泉。君吟倚樹立，我醉欹云眠。子聰疑日月近，謂若手可攀。共題一三醉石，留在八仙壇。水云心已倦，歸坐正杯盤。飛瓊許氏，王母侍兒。鼓震靈之簧。見《漢武內(nèi)傳》。始十八，妖妙猶雙環(huán)。寒篁暖鳳觜，銀甲調(diào)雁弦。自制白云曲，西王母《白云謠》云：“白云在天，山陵自出?！笔妓忘S金船。珠簾卷明月，夜氣如春煙。燈花弄粉色，酒紅生臉蓮。東堂榴花好，點綴裙腰鮮。插花云髻上，展簟綠蔭前。樂事不可極，酣歌變?yōu)閲@。平聲詔書走東下，丞相惟演時為樞密使忽南遷。送之伊水頭，相顧淚潸潸。臘月相公去，君隨赴春官。送君白馬寺，獨入東上門。故府誰同在，新年獨未還。當(dāng)時作此語，聞?wù)咭岩廊弧Ｔ娤瞪僮?，故排偶多，音律諧，無刻琢之句。

①　目錄：詩作于仁宗景祐元年（1034）。永叔年二十八。

《年譜》：是年三月，西京秩滿，歸襄城。五月，如京師。

梅《年譜》：仁宗明道二年（1033），除德興令。本年三十三歲，為河南主簿。

《年譜》：仁宗天圣八年（1030），試禮部翰林學(xué)士。晏公（殊）知貢舉。公復(fù)為第一。三月，御試崇正殿，公甲科第十四名。五月，授將仕郎，試秘書省校書郎，充西京留守推官。（推官，唐置，為節(jié)度、觀察兩使之僚屬。其后諸州皆置。亦曰軍事推官。宋沿其制。）九年（1031）三月，公至西京。錢文僖公（惟演）為留守，幕府多名士。（《宋史》錢傳：仁宗即位，拜樞密使。嗣加同中書門下平章事。天圣八年，判河南府。再改泰寧軍節(jié)度使。泰寧在今福建境。）與尹（洙）師魯、梅（圣俞）堯臣尤善，日為古文歌詩。遂以文章名冠天下。明道元年（1032），是春及秋，兩游嵩岳。

《外集》一有《七交》七首，作于天圣九年?！兑鼤洝吩疲簬燈斕煜虏牛皲h凜豪俊。逸驥臥秋櫪，意在騤騤迅。平居弄翰墨，揮灑不停瞬。談笑帝王略，驅(qū)馳古今論。良工正求玉，片石胡為韞。《楊戶曹》云：子聰江山稟，弱歲擅奇譽。盱衡恣文辯，落筆妙言語。胡為冉冉趨，三十滯公府。美璞思善價，浮云有夷路。大雅惡速成，俟命宜希古?！睹分鞑尽吩疲菏ビ崧N楚才，乃是東南秀，玉山高岑岑，映我覺形陋。離騷喻草香，詩人識鳥獸。城中爭擁鼻，欲學(xué)不能就。平日禮文賢，寧久滯奔走?！锻跣悴拧吩疲簬椎李佒剑蛏顒?wù)覃圣。采藻薦良璧，文潤相輝映，入市羊駕車，談道犀為柄。時時一文出，往往紙價盛。無為戀丘樊，遂滯蒲輪聘?！蹲詳ⅰ吩疲河啾韭苏?，茲亦漫為官。胡然類鴟夷，托載隨車轅！時士不俯眉，默默誰與言？賴有洛中俊，日許相躋攀。飲德醉醇酎，襲馨佩春蘭。平時罷軍檄，文酒聊相歡。

《集》二十八有《尹師魯墓志銘》云：有兄源，字子漸，亦以文學(xué)知名。

《外集》十四有《尹源字子漸序》。（原字子淵，永叔為改之）蘇子美有《尹子漸哀辭》。（《宋詩鈔》）

富弼，字彥國，河南人。

《集》二十七有《張子野（先）墓志銘》（仁宗康定元年〔1040〕作）云：初，天圣九年，予為西京留守推官。是時陳郡謝希深，南陽張堯夫，與吾子野尚皆無羔。于時一府之士，皆魁杰賢豪。日相往來，飲酒歌呼，上下角逐，爭相先后，以為笑樂。而堯夫、子野退然其間，不動聲氣，眾皆指為長者。予時尚少，心壯志得，以為洛陽東西之沖，賢豪所聚者多，為適然爾。其后去洛來京師，南走夷陵并江漢，其行萬三四千里。山砠水崖，窮居獨游，思從曩人，邈不可得。然雖洛人，至今皆以謂無如向時之盛。然后知世之賢豪不常聚，而交游之難得為可惜也?！右盀槿?，外雖愉怡，中自刻苦。遇人渾渾不見圭角，而志守端直，臨事敢決。平居酒半，脫冠垂頭，童然禿且白矣。予固已悲其早衰。而遂止于此，豈其中亦有不自得者耶？

張先，烏程人，天圣二年進士，官至秘書丞。工詞，與柳永齊名。有弟充，見永叔所為墓志。詩中《次公》疑即指充。

楊杰，字次公，無為軍人，嘉祐四年進士。是《宋詩紀(jì)事》二十二。

魏泰《東軒筆錄》：錢文僖公晚年以使相留守西京。官屬皆一時文士，游宴吟詠，未嘗不同。洛下多水竹奇花，凡園囿之勝，無不到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