酣醉隔宵封房贈弱妹言談終日縮地看尊兄
楊露珠和李香絮扶著金子原回到房間里,他已經(jīng)不能走路,差不多是由她們抱進來的。所以一到房里,就把他向床上一放。他還穿著一身西服,沒有脫皮鞋,就這樣橫躺在床上,兩只腳放在床邊。他叫了一聲香絮,以后就沒有聲音了。李香絮和楊露珠都站在床邊。李香絮紅著臉問道:“專員叫我,可有什么事情嗎?”楊露珠向她望了望,便道:“沒有什么事。他醉了,不過是口里亂喊罷了?!边@時金公館的人正在川流不息的前來問候,金子原含糊答應人家問話,后來就睡熟了。杏子和楊露珠才替他脫衣服,把他輕輕的移正身子,并給他蓋上被頭。李香絮站在楊露珠身后,和他親近一點,那很不好;要是疏遠一點,今天這些人來恭賀,看了也不好,所以發(fā)呆站在這兒。楊露珠把金子原伺候完了,就轉身望著李香絮道:“妹妹,你看這個醉人,怎么樣?”李香絮道:“我真過意不去。”楊露珠笑道:“過意不去,又打算怎么樣?”李香絮慢吞吞的道:“過意不去就是過意不去了。”楊露珠道:“我們到外面去坐吧,讓他喝醉了的人好好睡這么一晚上,明天就好了?!闭f著慢慢向外走,李香絮也跟了出來。楊露珠道:“這一鬧,恐怕你沒有吃飽。席是散了,叫廚房給你弄點東西來吃吧?!崩钕阈醯溃骸拔页燥柫??!睏盥吨榈溃骸懊妹?,你千萬不要客氣,這里要點東西來吃,倒是很便當?shù)摹!崩钕阈醯溃骸罢娴某燥柫?。除非楊小姐沒有吃飽。”楊露珠將她讓在沙發(fā)上坐了,自己也在一旁相陪。
李香絮將楊露珠周身一望,問道:“楊小姐有什么指教嗎?”楊露珠道:“指教我是不敢當。你知道他認你作妹妹,這里有什么用意嗎?”李香絮紅著臉道:“我……我是不知道的?!睏盥吨樾Φ溃骸爸滥闶侵赖???墒悄?,……我猜著,也是不愿意的。你的父母又偏偏要你來。本來他是叫你和陶花朝一樣,弄一個顧問名義,天天陪他玩??上Щǔ@個人一來就玩了很多花樣,叫他花了好多錢。而且花朝為人,你也許知道,陪專員玩玩,那她也是不在乎的??墒悄闶且晃还媚?,而且為人很率真,也不會玩花樣。所以他剛要說你只管來,我就提議收你作個妹妹。收你作妹妹,這可以說是真話,也可以說是玩話。但是我們這位——”說著,向里邊房間一指,然后說道:“他倒是很認真,真?zhèn)€收你作妹妹。作了妹妹以后,那更好辦了。我想既是這樣,索性給這事情一鬧,鬧得通屋皆知。他是個大官,也許他不敢胡作亂為了。所以有些事,是我鼓動起來的。還有金子平,看到他哥哥只管弄女人,也覺得不好,倒是和我站在一邊。這些事,你明白了吧?”李香絮聽了這些話,連忙站起來,對楊小姐一鞠躬,微笑道:“楊小姐這些話,我真感激,謝謝你!”楊露珠道:“坐下吧。這位專員是很難伺候的。從前我不知道:有事只管硬挺,結果,總是失敗。所以我后來變了,遇事總是將就,這倒弄得他把我丟不開。你明白了這內情,也許好應付一點。妹妹,他是一個接收專員,專員就是—個大欽差呵!”李香絮問道:“姐姐,你的婚期在哪天呢?那是更要熱鬧一場了!”楊露珠長嘆了一口氣道:“就是這件事,讓我不滿意??墒俏矣形业睦щy,又不讓我等?!崩钕阈踹€不知道她究竟是怎么回事,正要問個所以然,但是房門外忽然響起腳步聲,這就聽到陶花朝道:“楊小姐,專員好些了嗎?”楊露珠道:“他睡著了。進來吧。我們可以亂談一起?!碧栈ǔS即走了進來,兩個人都起身讓坐。陶花朝道:“不坐了,我要回去了,李小姐回去嗎?”李香絮道:“我還要和楊小姐談一談?!碧栈ǔ溃骸澳俏揖筒贿M去看專員了,坐了張丕誠的車子走,比喊三輪車方便些?!闭f完,就轉身走了。
楊露珠就和李香絮談了一陣,心想,金子原丟了陶花朝,又似乎看上了李香絮。雖然這個李香絮容易對付點,不過說話總應當謹慎一點才好。李香絮這時好像站在自己這一邊,但是過幾天,也許金子原會給她大批的錢,那時就不會聽我的話了。想到這里,就問李香絮道:“妹妹,你看我的意思怎么樣?”當然,這時李香絮只覺楊露珠樣樣都好,不住向她表示謝意。兩人談到十點鐘,去看金子原還是睡得很熟。李香絮就問道:“我想回去,明天早上再來,現(xiàn)在專員睡得很香,我可以走了嗎?”楊露珠道:“本來你要走,向他告別一聲,他還是喜歡這一套的。不過他酒醒過來。最早也要半夜,時間太長了,那你還是走吧?!崩钕阈跫毬暤溃骸敖憬?,你幾點鐘走?”楊露珠又長嘆了一聲,接著道:“我這個身子,不是我的了?!崩钕阈跻膊槐阍賳枺虻溃骸拔颐髟鐏頃r,能到內客廳里來嗎?”楊露珠笑道:“豈但內客廳里你能到,哪里你都能到?!崩钕阈醯溃骸敖兴麄児蛢奢v車子。一輛車裝東西,一輛……”楊露珠道:“你還雇人力車作什么?這里有的是汽車,愛坐哪輛,就坐哪輛。你現(xiàn)在是專員的妹妹了。”李香絮聽了,噗哧一笑。楊露珠這就按著鈴,告訴他們開車。送李小姐回去。于是來兩個人把堆在內客廳一些東西,分作幾次搬了出去。李香絮穿著淡綠綢子旗袍,外套著灰狐大衣,比上午穿著藍布衫子,當然是兩個人了。說了一聲“再見”,楊露珠起身相送,走到內客廳,就道:“你明天幾時來。好差車子去接你?!崩钕阈跻幻孀撸幻娲鸬溃骸拔颐魈鞄讜r來還沒定,不用來接了?!闭f完,車子就開了。
金子原一覺醒來,已經(jīng)是六點鐘了。自己回想一下,覺得那樣兩個美人夾著自己走,未免有一點放浪形骸,也便哈哈一笑。楊露珠被這笑聲驚醒,一個翻身爬起,問道:“你的酒醒了嗎?”金子原看她穿了一件紫紅綢子睡衣,就道:“你倒杯茶給我喝,回想昨晚情形,我是有一點,有一點不對吧?”楊露珠笑著下床,連忙倒了一杯熱茶給他喝。金子原懶洋洋睡在枕頭上,看到茶送過來,才慢慢的支起身子接過一口喝干,便道:“這茶味很好,還是熱的,杏子還沒有睡嗎?”楊露珠站在床面前笑道:“人家還沒有睡,那今天就不用起床了?,F(xiàn)在六點多鐘,好多人都已起來了。我是一晚沒有睡的,就穿了睡衣,在你腳頭打了個盹。我早給你泡上了一壺茶,溫水瓶里也都沏上了開水,所以你要喝茶,什么時候都有?!苯鹱釉溃骸澳钦媸嵌嘀x了,你再給我一杯?!睏盥吨橛痔嫠辶艘粷M杯。金子原接過了茶杯,便道:“時間還早,你睡一覺吧?!睏盥吨檎驹诖睬?,等候拿空茶杯子,因笑道:“你別心疼我了,你自己睡一覺吧!劉伯同昨天下午告訴我說,佟北湖那次開了一張單子,十幾處房屋要封起來才好,因為那些都是些漢奸產業(yè),房主人又不住在里面,所以人家不知道?!苯鹱釉溃骸白蛱炷銢]有告訴我?!睏盥吨榈溃骸白蛱焓悄愦笙驳娜兆樱腋嬖V你,你又要分神清查這些事,那就不湊趣了。李小姐在這里留到十一點敲過,我才催她回去了。她說,今天一早就來。我現(xiàn)在報告完了,還有什么事嗎?”金子原看到楊露珠這回非常盡力,也就不說什么,重新睡了。
金子原二次醒來,已經(jīng)十點鐘了。他的精神還沒有十分復原。梳洗完畢,便和楊露珠兩個人對坐喝茶。一會兒杏子走了進來,笑道:“李小姐早就來了,因為二位沒有起床……”金子原道:“請她快快進來。”只見李香絮笑著進來,對金子原道:“專員酒醒了?”金子原笑道:“昨日一會,真是好,雖然一醉,那也很好。李小姐覺得怎么樣?”李香絮笑道:“專員喝得酩酊大醉,當然高興。不過專員只管稱李小姐,這個稱呼有些不敢當,以后就叫名字吧?!苯鹱釉溃骸昂芎茫贿^你也不要稱我做專員才是?!崩钕阈醯溃骸翱墒菞钚〗阋卜Q你專員呢。”金子原、楊露珠都哈哈大笑。金子原道:“露珠在沒有人的時候是稱呼我的名字的。以后你就叫我大哥吧!”楊露珠坐在金子原前面,正好金子原看不見她的臉色,她就將眼睛輕輕一映,笑道:“對的,以后無論在人前,或者沒有人,都叫他大哥,還有二爺,你就叫他二哥?!崩钕阈跣χ?,就在楊露珠身旁坐下。金子原道:“我們先吃些點心,回頭我還要談點正事。這個,香絮也可以聽聽?!崩钕阈醮饝宦暋笆恰薄?
一個鐘頭以后,這里就有劉伯同、張丕誠在座了。劉伯同也列了一張單子,單子上面,有些紅圈。他在辦公桌上展開,指著單子說道:“這打紅圈的地方,就是馬上可以封的。因為這些地方都是大漢奸買的產業(yè)。有些地方是出租給小漢奸住的,所以我們最初不知道是大漢奸的?!苯鹱釉褑巫涌催^,笑道:“既是這樣,今天下午帶些封條,把這些房屋封了就是?!闭f著,他又對那坐在辦公桌子旁邊的李香絮說道:“你瞧瞧,有好房子,分給你一所住?!崩钕阈跣南?,昨天送的禮,已經(jīng)值不少錢,花錢這件事,接收人員真是不在乎的。如今叫我分一所房子住,大概金子原說的話,不會是假的。于是打開單子逐一看去??吹降诹校厦嬲蛏狭艘粋€紅圈。仔細一看,正是她外婆家。立刻臉上一紅,無心再看下去,將單子交回桌上。金子原道:“咦!香絮,你這樣子,好像這單子與你不利似的?!崩钕阈跽?jīng)經(jīng)道:“這單子既然是大漢奸買的,縱然里面住的不是漢奸,那自然也應當封閉的。”金子原道:“果然與你不利,是哪一家呢?”李香絮道:“就是第六家,我舅舅住在那里。”金子原笑道:“這有什么要緊?既然不是你舅舅的產業(yè),封房子也封不著你舅舅?!崩钕阈醯溃骸斑@是當然,但是我舅舅大概同那原來房主平常有些來往?!苯鹱釉溃骸斑@也無所謂嗎?!崩钕阈跽劦竭@里,有些為難。要是說舅舅真是漢奸,這有些不好出口;要是不說,舅舅為什么和原來房主有些來往呢?她想不出主意來,只顧皺著眉頭,把兩手交叉著。金子原這就明白了,望了她笑道:“這不要緊!反正封房子是另外一件事。這樣吧——”說著,就對劉伯同笑道:“你回頭帶人去封房子的時候,也帶著香紫一路去,讓她去對舅舅說,封房子與她舅舅沒有什么關系。這房子有多少間呢?”劉伯同道:“不算大,三個院子,看起來是個上……”說到這里,望見李香絮還是緊皺眉頭,便改口道:“也不算上等住宅?!苯鹱釉蛯钕阈醯溃骸斑@房子就送給你吧?至于多少錢,我這里付,你就不必問了?!边@真是李香絮想不到的事,這一所房子價錢很大,金子原一說送給她,這不但使她兩道眉毛不用系疙瘩,而且心中一喜歡,立即沖上眼角眉尖,便忍不住笑道:“哎喲,金?!蟾纾@真是不敢當呀!”他聽到李香絮改口稱他大哥,心中一喜,因笑道:“香絮,我作大哥的送你一所房子,這還送得起。不信,問你大嫂?!闭f著,他將手對楊露珠一指。楊露珠臉上帶一點紅色,有幾分不好意思。但想到張丕誠在這里,這樣叫明了,也很好。因此就對李香絮笑了一笑。
李香絮想了一想,不知道怎么謝他們二位,便道:“大哥大嫂,我應當謝謝你們?!苯鹱釉犃?,還來不及說話,李香絮就向二位各鞠了三個躬。金子原倒也罷了,唯有楊露珠,卻是第一次受人家稱著大嫂鞠躬,而且當著許多人面前,真有點不好意思。但是身居名正言順的大嫂,這就不怕張丕誠再使美人計了。不過一點儀式?jīng)]有,自己就被人稱著嫂嫂,這似乎不妥。但是盡管這樣,卻是不敢說不是嫂嫂。想著想著,就站起來笑道:“香絮這么多禮。大哥把一所房子給你,這是應當?shù)?,因為妹妹出嫁,不是要添嫁妝嗎?”李香絮這時熟悉多了,鼓著嘴道:“大嫂總不說正經(jīng)話!”楊露珠笑道:“這還不是正經(jīng)話嗎?”于是大家一樂。金子原向劉伯同道:“回頭你記著要帶香絮去。還有什么事要交代一下嗎?”張丕誠道:“幾家住戶,名聲都不大好,也應當查一下。自然,這個單子上第六號,暫予免議?!边@樣一說,大家又是一樂。金子原道:“好吧!你們去查封房子,那里所住一些人家,也是漢奸,他們的東西,也不許亂動。明天,你們再向我報告,如有問題,以后再議。”說到這里,這會議就算告一段落了。
開過會,已是吃午飯的時候。這番李香絮也熟了,而且專員真的做了兄長,自己也覺得闊起來。吃過飯,就和劉伯同一路,去封房子。金子原坐在辦公室邊,自己想了一想,這李香絮已經(jīng)落到自己手里,而且極容易對付,這遲早是我的,不必去掛心?,F(xiàn)在只有劉素蘭這個人,她瞧著我似乎不怎么理睬,但是我要找她,她也能勉強出來一次,這人很難纏。不管她家和佟北湖好像很熟,也不管漢奸不漢奸,我這就打電話給她。這樣想著,正要打電話,可是勤務忽然進來報告,說陳六爺來訪,現(xiàn)時在外客廳。這陳六爺是讓金子原發(fā)過很大的財?shù)?,是不能得罪的,便道:“快請到里面來坐。”一下子陳六爺進來,他在外邊脫了大農,只穿了一件黑仔羔袍子,人在窗戶外,就兩手拱著道:“恭喜恭喜,雙喜臨門!”金子原笑道:“老兄總愛說俏皮話,請到房里來坐吧。”楊露珠知道陳六前來,又是送來一筆財喜,就避到里面房間去。陳六進到辦公室里,又拱手道:“不是雙喜臨門嗎?聽說你已經(jīng)和楊小姐訂婚,此外又收了一個小妹妹?!苯鹱釉谏嘲l(fā)上,自己也過來相陪,笑道:“老兄真是有耳報神?!标惲Φ溃骸按_不確?”金子原道:“自然是確的?!标惲犃?,哈哈一笑。
這時,正好杏子送茶過來。陳六一見,對她說道:“金公館不錯吧?”杏子含笑,說聲“謝謝”出去了。陳六見屋子里沒有人,便道:“無事不登三寶殿,你知道我是來干什么的?”金子原道:“自然有所賜教?!标惲溃骸拔蚁雴柲阋宦?,兄收的金子,現(xiàn)在還有好多?”金子原道:“就是這事,我感到不足,到今天只收到二百多條?!标惲溃骸袄闲?,我不是外人,我為了要做金子生意,所以不得不打聽。老兄公館里存有多少條?”金子原道:“當然不瞞你老兄,存貨尚多,有四百多條?!标惲溃骸斑@就是了。這么多金條,還不夠老兄跑一躺重慶嗎?”金子原道:“我原是想馬上就跑一趟的。但是舍弟剛一下飛機,就對我說,重慶方面好多人注意,勸我緩一步。我想,雖然箱子上有封條,但是這封條在北平可以嚇倒人,在重慶那就難說了。等一下也好?!标惲溃骸暗纫幌??這要等多久呢?”金子原道:“過久了,事情不大好,我也是這樣想??粗@方面金價,也天天在漲?!标惲溃骸斑@不得了!現(xiàn)在金子,又比我們初次提議向重慶去跑一趟時,價錢要上漲一萬吧?再過幾天,恐怕還要漲。你是要把金條完全擱起,不想一條變兩條的辦法,那就算了;要是你還想這樣做,現(xiàn)在就是問你,是想往重慶再跑一趟呢?還是算了?”他說這話時,想要發(fā)財?shù)娜?,聽來總是很舒服的。金子原就把紙煙遞給他一根,還是表示不慌不忙,從衣袋里取出打火機來打著火,替他點了煙。陳六吸著香煙,就道:“到底去也不去呀!看你好像胸有成竹似的。”金子原道:“豈能不去?我在這里計劃著,要帶多少走呢?”陳六道:“我想不能帶多,只各帶三百條就夠了。因為上一次,那人已經(jīng)說了,下次帶少點,也許可以混過。他既是這樣說了,我們就少帶一點,也許下次我們更熟了。”金子原也銜了一支煙,好一會才噴出煙來,笑道:“老兄,還是跑一趟吧。哪天走呢?”陳六道:“這就要問老兄了,我想飛機場里,現(xiàn)在總知道金公館是什么地方吧?打一個電話,公司也好,飛機場上也好,那總會留座位的?!苯鹱釉鵁煟弁嗽路菖?,然后答道:“我想,明天走是來不及了,就是后天吧。你銀行里派哪個去?”陳六道:“我是總想去一回重慶,但是抽不出身來,那還是由吳襄理去吧。”金子原道:“就是這樣,一言為定。既是后天要走,我叫子平來商議商議。”陳六當然點點頭。
金子原一按鈴,一會見杏子進來,告訴她請二爺。二爺來了,金子原讓他坐下,告訴六爺?shù)囊庖?,決定帶三百條走。金子平道:“這個意見很好。換得法幣,我很快就轉回北平來。我也很愛北平這地方?!标惲溃骸岸斠埠軔圻@地方,我想二爺,也在這里找到了愛人吧?”金子平道:“我來北平才幾天,在這極短時期內就找到愛人,天下有這樣容易事嗎?”陳六道:“那也不見得吧?不用遠比,你瞧你大哥?!苯鹱悠叫Φ溃骸斑@又當別論了?!苯鹱釉凸恍Γ虻溃骸靶值苁桥龅们啥?。但是劉素蘭卻很不隨和?!标惲秩×艘恢煟D了一頓,看了金子原一眼,笑道“很不隨和,是說她不到金公館問安吧?”金了原笑道:“老兄總是這樣說俏皮話!”這時,正好金子平有事,起身走了。陳六看著屋子里沒人,因笑道:“這很容易辦。回頭我親自到她家去一趟,就說她那幢房子以及家中用的東西,都要實行查封。說你對這件事很為難,正在考慮。我這樣一說,明天她準要來?!苯鹱釉溃骸八齺聿粊?,那也沒有多大關系,不過她不應該在我們身邊賣大?!标惲Φ溃骸八献邮莻€漢奸,她怎樣大得起來!這事我保險,準來?!苯鹱釉溃骸澳憷闲衷趺凑J得她家?”陳六笑道:“我們吃銀行飯的人,這班日本底下的人,豈有不認得的道理?”金子原想了一想,笑道:“若是她要來的話,我看就是大后天上午吧。因為明天我要跑這么一天,后天上午,舍弟要走。這兩天總算有一點事。還有一層,似乎不必讓許多人知道?!标惲溃骸芭?!所以你要定在大后天。我不管你定的哪一天,準行?!€有什么事要小弟幫忙的?”金子原道:“你老兄要這么說,兄弟就不敢當了。還有一件事,須與老兄商量,就是那個佟北湖,是一個真正不打折扣的漢奸??墒俏疫@里,他是跑得最起勁。當然他是無事不敢來見我的,然而許多人都和他有來往,而且還替他說了許多不得已的話,我要不睬他,面子上又下不來。你看這事應當怎樣辦?”陳六道:“那有什么難辦的?你接收大員,只好辦些接收的事;至于抓人,你管不著。來就讓他來得了。也許這里,他有幫忙的地方,他能登門來幫忙,那就很好了。至于你說抹不下面子,他做漢奸,國家都要斷送,這還講什么面子!”金子原輕輕拍兩下腿,就道:“這辦法很好!”
這時卻聽到里面房子里,輕輕的有人咳嗽了兩聲。陳六把話打斷,問道:“這里面還有人嗎?”金子原向里望了一望,笑道:“沒有關系?!标惲Φ溃骸袄锩嬉欢ㄊ切律┓蛉肆?。”金子原道:“我們還沒有結婚。”陳六道:“結婚不是很容易的事嗎?只要你說一聲已經(jīng)結了婚,這就得了。請新嫂夫人出來,我已經(jīng)見過的,不必避嫌了。”金子原也笑道:“你出來吧?!睏盥吨橹缓米叱鰜?。陳六看去,她穿一件墨綠芙蓉花的旗袍,臉上抹了胭脂粉。出來之后,給陳六行一個禮。陳六站起來笑道:“這個稱呼,還是要考慮。稱她楊秘書吧,不新鮮;稱她新嫂嫂吧,怕又嫌早了一點?!睏盥吨榈溃骸傲鶢斦堊桑Q呼我什么都可以,最好是叫我的名字?!标惲聛恚Φ溃骸斑@越發(fā)不敢,這個名字專員叫著最妥當?!睏盥吨橐沧拢ο蚪鹱釉溃骸皠偛抨惲鶢斦f,后天就要叫二爺走,來得及嗎?”金子原道:“只是隨便帶些東西走罷了,你是不是還要帶一簍橘子?”楊露珠道:“還要帶一簍廣柑?!边@就聽到金子平在外邊插言道:“這我辦得到,不過要是行李過重的話,又要加費用?!闭f著,走進房來。陳六道:“你知道楊小姐快要做夫人了嗎?你做兄弟的,就帶一簍廣柑和一簍橘子,孝敬剛來的嫂嫂,那也是應當?shù)??!睏盥吨樽類廴朔Q她為“夫人”,因為“夫人”這個稱呼,平常女人是得不著的。盡管這班人還稱她為小姐。那究竟是普通稱呼。因此陳六說的她快要做夫人這句話,卻使她十分歡喜,好像那兩彎長眉都能夠飛舞似的。她笑道:“將來我要得著廣柑,總要分幾斤給六爺?shù)??!苯鹱悠阶聛?,隨口道:“好的。不過要請六爺,告訴我一個縮地法,今天晚上,我就將廣柑帶來。”陳六道:“我沒有縮地法,令兄卻真有。令兄要是有急事,打個密電要飛機,這就有飛機向北平飛來,有了飛機,你說要到哪里去不能?這就是縮地法?!苯鹱釉溃骸敖邮諉T有這樣大的魔力,那就好了。不過有幾位大員真要上重慶有大事稟報,這我去一個電報,或者會派一架飛機來接,也許有之?!标惲恍?,向金子平說道:“我不過有這樣一個猜法,果然找們專員還可以請得到飛機,那縮地真正有方了。好了,我們看令兄的吧?!?
楊露珠這就站起身來,笑道:“陳六爺談了這樣久,就請吃了便飯再走吧?我們的廚師傅,不知道弄得口味對不對,不過究是我們一點誠意?!标惲溃骸把灾匮灾兀『茫覀兏梢远嗾勔徽??!睏盥吨樽叩絻瓤蛷d里,把廚師傅找來,告訴他有位專員的密友,留在這里吃便飯,菜要作好一點。廚師傅答應去了。楊露珠看看去刷封條的人回來沒有,就叫杏子問了一問。杏子道:“早就回來了。劉伯同先生又用他的車子送李小姐回家一趟。李小姐也快回來了?!睏盥吨樽趦热輳d里沙發(fā)上想了一想,聽剛才這位陳六說話,大后天劉素蘭就要來。這幾個女子,都是十八九歲,年紀不比自己大。一個一個的,都用手段對付,真是不易。不過這位劉小姐態(tài)度非常大方,想個什么法子來對付,一時卻是想不出來。她正想著,李小姐果然又進來了。楊露珠連忙站起來,握著她一只手道:“你來的很好。陳六爺在里面,你過來見見。”李香絮也來不及問是什么人,衣服也沒有脫,就被推進房來。楊露珠指著陳六道:“這是陳六爺?!鶢?,這是我們妹妹?!标惲灰?,為之大吃一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