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場

荷珠配 作者:老舍


:前場后不久,快到中午。

:狀元府門外。

:門役 李大媽 荷珠 趙鵬 隨從四人 趙旺 金三官 金貞鳳

〔門役在狀元府門外,信口哼唧著。

門 役:新修的狀元府,朱門大銅環(huán)。狀元心慈善,施粥又舍錢。打粥的、要錢的,有點不好管,我一攔呀,他們就翻臉!

〔李大媽攙荷珠上。荷珠帶病,頭罩鴛鴦帕。

李大媽:好姑娘啊,這里就是狀元府,你去要點粥,求點錢吧!

荷 珠:多謝大娘!我自己去,大娘請回吧!

李大媽:好,再見吧,姑娘!

荷 珠:啊,差官!

門 役:干什么的?

荷 珠:聽說這是狀元府?

門 役:對!

荷 珠:聽說這里施粥舍錢,周濟窮人。

門 役:也對!

荷 珠:我從遠道而來,無衣無食,求些周濟!

門 役:年輕輕的,什么干不了啊,怎么要飯呢?

荷 珠:唉,我縫縫補補,漿漿洗洗,都干得來。怎奈這幾天生病,真是屋漏偏逢連夜雨,船破又遇頂頭風?。?

門 役:可是呀,你來晚了,粥也放完,錢也舍光了!

荷 珠:唉!真來得不巧!啊,差官,這是狀元府,可要雇用使女?

門 役:又不湊巧!新科狀元還沒成親,沒有狀元夫人,也就用不著丫環(huán)!

荷 珠:唉!既是如此,你看,風寒雪冷,叫我這帶病的人在門洞里避避風雪吧!

門 役:我說,要飯的,別看我好說話,就麻煩上沒完?。钤性?,不準錯待了窮人??墒牵阋矂e不知好歹,一個勁兒麻煩我呀!你想想,狀元府門前,能叫花子蹲著嗎?那不成體統(tǒng)!

荷 珠:不行就罷,何必羅哩羅嗦!

門 役:你瞧,脾氣還不小!

荷 珠:嗯!人窮志不短。我就討厭狗仗人勢的人!

門 役:我這兒耐著性兒跟你費吐沫,怎么說我狗仗人勢呢?

荷 珠:哎呀!

門 役:怎回事?怎回事?我不叫你在門洞里坐坐,你怎么爽性躺在這兒了呢?

〔四隨從開路,引趙鵬上。

四隨從:狀元回府!

趙 鵬:啊?這是何人?

門 役:啟稟狀元公:這是個要飯的!

趙 鵬:既是要飯的,你為何不給她點粥呢?

門 役:粥都放完了。

趙 鵬:粥雖放完,你為何叫她倒臥在此,不管管呢?

門 役:那,那……

趙 鵬:啊?鴛鴦帕?鴛鴦帕為何落在她的手里?

莫非小姐……不能啊!若不是小姐,怎么頭罩鴛鴦帕呢?來人哪,攙了進去,夫人到了!

門 役:得!我算碰在點子上了!

〔趙鵬與隨從扶荷珠入。

門 役:留點神吧,再來個討飯的,還許是狀元的大舅子呢!

〔趙旺捧著空碗上。

趙 旺:真是的!刮風嘛,就別下雪!下雪嘛,就別刮風!偏偏風雪一齊來!好吧,我把你們頂回去!

門 役:又來了一個,就許是大舅子!

趙 旺:嗨,過來!

門 役:干什么的?

趙 旺:問問你:這是狀元府嗎?

門 役:是狀元府!

趙 旺:狀元在家不在?

門 役:在家,怎樣?

趙 旺:叫他給我兩份兒粥,一吊錢!

門 役:氣派不小啊!

趙 旺:本來是不小嘛!我是天地作房屋,日月當蠟燭,蓋的是肚皮,鋪著脊梁骨!再問你:狀元姓什么呀?

門 役:要飯就要飯吧,管狀元姓什么呢!怎么又動氣!我們的狀元姓趙。

趙 旺:我也姓趙。

門 役:幸而沒發(fā)火!這還許是狀元的哥哥呢!

趙 旺:告訴我:狀元可叫趙鵬啊?

門 役:是!是!

趙 旺:趙相公!趙相公!

門 役:請等等,有事我去通稟一聲。

〔金三官上。

金三官:趙旺!趙旺!我都快餓昏嘍!

門 役:喝!又一個!也許是老丈人吧?

趙 旺:餓昏了,也得等我要到東西!告訴你,這是趙鵬的狀元府,他中了狀元!

金三官:?。课业呐鲋辛藸钤??

門 役:嘿!真是老丈人!

趙 旺:他中了狀元,你可得提防著點!

金三官:我不供給他念書,他中得了狀元么?

趙 旺:你算了吧!誰拿大棍子把他趕出去的?

金三官:我會說,那不是我的主意!

趙 旺:是哪個雜種的主意?

金三官:是王興的主意!這么一說,他必把我留下!然后,借著狀元的勢力,把我的財產(chǎn)都奪回來,再當老員外,老太爺!

趙 旺:怎么?你說餓昏了,可還藏著個燒餅!我要飯,給你吃,你還揣著壞心眼兒!

金三官:別生氣,別生氣!我當初不是給你下了跪,求你救我一命嗎?這個燒餅不是你要來的!

趙 旺:哪兒來的?

金三官:我自己撿來的?

趙 旺:那么方便!滿地是燒餅,誰還要飯?好啦,你等著狀元。我趙旺告辭了!

金三官:走不得!見了狀元,他必給你個差事,你就發(fā)財了哇!

趙 旺:你把我太看扁了!我發(fā)點善心是為發(fā)財嗎?

金三官:不為你自己,還不幫幫我嗎?狀元見了我若是發(fā)了脾氣,你得給我說說好話呀!

趙 旺:我不會扯謊!

金三官:你不出聲就行了!你不說,他不知道貞鳳的事呀!再說,你上哪兒去呢?

趙 旺:上哪兒都行,到處憑我這兩只手,還喂不了這張口?你干你的,我干我的吧!狀元收下你,好;不收,我也沒辦法!

金三官:別走!幫人幫到底!我再給你磕一個!趙旺,趙旺哥!

〔門役引趙鵬上。

趙 鵬:誰?趙旺哥?

趙 旺:哎呀,真是你呀?

趙 鵬:趙旺哥呀,救命的恩人,受我一拜!

金三官:行!有門兒!他給趙旺行禮,還不給老丈人磕頭嗎?

趙 旺:趙相公,恭喜你中了狀元!

趙 鵬:中狀元也沒有遇見你這么高興!來呀!

門 役:在!

趙 鵬:端著恩人的碗!

門 役:是!

趙 旺:慢來!慢來!你中了狀元,我放了心!是呀,你臉上長了點肉,眉頭也不那么皺著了,好!我放了心!這個碗我還用得著,自己端著吧!我還是找個地方,賣賣力氣去吧!

趙 鵬:那萬萬不可!

趙 旺:慢著!留神摔了碗!

趙 鵬:你總得進來,喝口水,吃點什么吧?我對你,是乘肥馬,衣輕裘,與朋友共,敝之而無憾哪!

趙 旺:好吧,我進去看看,省得你一勁兒轉(zhuǎn)文,越聽越糊涂!狀元請!

趙 鵬:趙旺哥請!

趙 旺:你我……那句怎么說?

趙 鵬:你我挽手而行!哈哈哈哈!

金三官:趙旺!趙旺!多照應,少說話!

趙 鵬:這是何人?

金三官:賢婿呀,想死我也!

趙 鵬:?。拷鹑??你還有臉來見我?

金三官:狀元公?。?

趙 鵬:喝,喝喝喝喝!

門 役:怪呀,哥哥進去了,老丈人怎么跪在這兒呢?

金三官:老丈人給女婿下跪,是我們的家規(guī)!先給我端點吃的來,伺候好了我,有你的好處!伺候了!

〔金貞鳳上。

金貞鳳:這就好了!找到了狀元府!啊!爹爹!爹爹,我也叫黃家趕出來了!

金三官:住口!

(幕)


上一章目錄下一章

Copyright ? 讀書網(wǎng) www.shuitoufair.cn 2005-2020, All Rights Reserved.
鄂ICP備15019699號 鄂公網(wǎng)安備 42010302001612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