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子改制之說，自今學(xué)廢沒，古學(xué)盛行后，迷惑人心，人多疑之。吾今不與言孔子，請(qǐng)考諸子。諸子何一不改制哉？后世風(fēng)俗，法密如網(wǎng)。天下皆俯首奉法，無敢妄作者。然江充之見武帝，紗縠衣，禪纚步搖，飛翮之英；雋不疑之見暴勝之，冠進(jìn)賢冠，褒衣博帶；宋世司馬公、朱子尚自制深衣。明張鳳翼，尚以菊花繡衣謁巡撫；則儒服之創(chuàng)，何異哉？其他懸為虛論，待之后王，則有若黃梨洲之《明夷待訪錄》，顧亭林之《日知錄》，更何足言乎！今揭諸子改制之說。諸子之改制明，況大圣制作之孔子，坐睹亂世，忍不損益，撥而反之正乎？知我罪我，惟義所在，固非曲士夏蟲所能知矣?！?

子墨子制為葬埋之法曰：棺三寸，足以朽骨；衣三領(lǐng)，足以朽肉。掘地之深，下無菹漏，氣無發(fā)泄于上，壟足以期其所，則止矣。哭往哭來，反從事乎衣食之財(cái)，佴乎祭祀，以致孝于親。故曰，子墨子之法，不失死生之利者，此也?！病赌印す?jié)葬》〕

故古圣王制為葬埋之法曰：棺三寸，足以朽體。衣衾三領(lǐng)，足以覆惡。以及其葬也，下無及泉，上無通臭，隴若參耕之畝，則止矣。死者既以葬矣，生者必?zé)o久哭，而疾而從事，人為其所能，以交相利也?！餐稀?

〔不久哭而疾從事，宜孟子以為薄而無父矣。荀子以為知用而不知文，誠切中其病。〕

子墨子游。魏越曰：“既得見四方之君，子則將先語？”子墨子曰：“凡入國，必?fù)駝?wù)而從事焉。國家昏亂，則語之尚賢尚同。國家貧，則語之節(jié)用節(jié)葬。國家喜音湛湎，則語之非樂非命。國家淫僻無禮，則語之尊天事鬼。國家務(wù)奪侵凌，則語之兼愛非攻。故曰擇務(wù)而從事焉。”〔《墨子·魯問》〕

公孟子謂子墨子曰：“子以三年之喪為非，子之三日之喪亦非也。”〔三日當(dāng)為三月〕子墨子曰：“子以三年之喪非三日之喪，是猶倮謂撅者不恭也?！薄病赌印す稀贰?

上稽之堯、舜、禹、湯、文、武之道而政逆之，下稽之桀、紂、幽、厲之事猶合節(jié)也。若以此觀，則厚葬久喪，其非圣王之道也。今執(zhí)厚葬久喪者言曰：“厚葬久喪，果非圣王之道，夫胡說中國之君子，為而不已，操而不擇哉？”子墨子曰：“此所謂便其習(xí)而義其俗者也。昔者越之東，有嵒沭之國者，其長(zhǎng)子生則解而食之，謂之宜弟；其大父死，負(fù)其大母而棄之，曰鬼妻不可與居處。此上以為政，下以為俗，為而不已，操而不擇，則此豈實(shí)仁義之道哉？此所謂便其習(xí)而義其俗者也。楚之南，有炎人國者，其親戚死，朽其肉而棄之，然后埋其骨，乃成為孝子。秦之西，有儀渠之國者，其親戚死，聚柴薪而焚之，熏上謂之登遐，然后成為孝子。此上以為政，下以為俗，為而不已，操而不擇，則此豈實(shí)仁義之道哉？此所謂便其習(xí)而義其俗者也。若以此，若三國者觀之，則亦猶薄矣；若中國之君子觀之，則亦猶厚矣。如彼則大厚，如此則大薄，然則葬埋之有節(jié)矣。故衣食者，人之生利也，然且猶尚有節(jié)，葬埋者，人之死利也，夫何獨(dú)無節(jié)于此乎？”〔《墨子·節(jié)葬》〕

堂高三尺，土階三等，茅茨不剪，采椽不刮。食土簋，啜土刑，糲粱之食，藜藿之羹。夏日葛衣，冬日鹿裘。其送死桐棺三寸，舉音不盡其哀。〔《墨子》佚文〕

兼愛，尚賢，右鬼，非命，墨子之所立也?！病痘茨献印镎撚?xùn)》〕昔者圣王為法曰：丈夫年二十，毋敢不處家；女子年十五，無敢不事人。此圣王之法也。圣王既沒，于民次也，其欲蚤處家者，有所二十年處家；其欲晚處家者，有所四十年處家。以其蚤與其晚相踐，后圣王之法十年，若純?nèi)甓肿樱梢远暌?。此不惟使民蚤處家，而可以倍與！〔《墨子·節(jié)用》〕

子墨子曰：為樂，非也。何以知其然也？曰：先王之書，湯之《官刑》有之，曰：“其恒舞于宮，是謂巫風(fēng)。其刑，君子出絲二衛(wèi)，小人否?！彼贫S徑，乃言曰：“嗚呼！舞佯佯，黃言孔章，上帝弗常，九有以亡。上帝不順，降之百殃，其家必壞喪?！辈炀庞兄酝稣撸綇娘棙芬?。于《武觀》曰：“啟乃淫溢康樂，野于飲食，將將銘莧磬以力；湛濁于酒，渝食于野，《萬》舞翼翼，章聞?dòng)谔欤煊酶ナ??！惫噬险咛旃砀ソ?，下者萬民弗利?！病赌印し菢贰贰?

且惟昔者虞夏商周，三代之圣王，其始建國營都日，必?fù)駠龎?，置以為宗廟，必?fù)衲局廾?，立以為菆位，必?fù)駠感执刃⒇懥颊?，以為祝宗，必?fù)窳笾畡倌]肥倅，毛以為犧牲，圭璧琮璜稱財(cái)為度；必?fù)裎骞戎键S，以為酒醴粢盛，故酒醴粢盛，與歲上下也。故古圣王治天下也，故必先鬼神而后人者，此也。故曰：官府選效，必先祭器祭服，畢藏于府，祝宗有司，畢立于朝，犧牲不與昔聚群。故古者圣王之為政，若此?！病赌印っ鞴怼贰?

〔按，此《墨子》諸篇，皆墨子特創(chuàng)之義，即墨子所改之制也。然曰“擇務(wù)而從事”，則亦深觀時(shí)勢(shì)，曲有斟酌，非持偏論而概施之。莊子謂墨子“真天下之好”，求之天下無有，誠哉是言！但總諸篇之旨，《節(jié)葬》、《非命》、《非樂》、《非儒》，皆顯與孔子之學(xué)為敵，又其聲名徒眾與孔子相比，故述孔子者必力攻之。非獨(dú)孔子義理之粹，亦所謂子不私其父，則不成為子，臣不私其君，則不成為臣也。若韓愈，謂孔子必用墨子，墨子必用孔子，二家交攻，非二師之道本然，則褷言也。雖然，退之一文人之雄耳，安足責(zé)以大道之源流哉！〕

不侈于后世，不靡于萬物，不暉于數(shù)度，以繩墨自矯而備世之急，古之道術(shù)有在于是者，墨翟、禽滑釐聞其風(fēng)而悅之。為之大過，已之大順，作為《非樂》，命之曰節(jié)用，生不歌，死無服。墨子泛愛兼利而非斗，其道不怒。又好學(xué)而博不異，不與先王同，毀古之禮樂。黃帝有《咸池》，堯有《大章》，舜有《大韶》，禹有《大夏》，湯有《大濩》，文王有辟雍之樂，武王、周公作《武》；古之喪禮，貴賤有儀，上下有等，天子棺槨七重，諸侯五重，大夫三重，士再重。今墨子獨(dú)生不歌，死不服，桐棺三寸而無槨，以為法式，以此教人，恐不愛人；以此自行，固不愛己。未敗墨子道。雖然，歌而非歌，哭而非哭，樂而非樂，是果類乎？其生也勤，其死也薄，其道大觳。使人憂，使人悲。其行難為也?？制洳豢梢詾槭ト酥?，反天下之心，天下不堪。墨子雖獨(dú)能任，奈天下何？離于天下，其去王也遠(yuǎn)矣！墨子稱道曰：“昔者禹之湮洪水，決江河，而通四夷九州也，名山三百，支川三千，小者無數(shù)。禹親自操橐耜，而九雜天下之川，腓無褭，脛無毛，沐甚風(fēng)，櫛疾雨，置萬國。禹，大圣也，而形勞天下也如此?！笔购笫乐撸嘁贼煤譃橐?，以跂蹻為服，日夜不休，以自苦為極。曰“不能如此，非禹之道也，不足謂墨”。相里勤之弟子，五侯之徒，南方之墨者，苦獲、已齒、鄧陵子之屬，俱誦《墨經(jīng)》，而倍譎不同，相謂“別墨”。以堅(jiān)白同異之辨相訾，以觭偶不仵之辭相應(yīng)，以巨子為圣人，皆愿為之尸，冀得為其后世，至今不決。墨翟、禽滑釐之意則是，其行則非也。將使后世之墨者，必自苦以腓無胈，脛無毛，相進(jìn)而已矣，亂之上也，治之下也。雖然，墨子真天下之好也，將求之不得也，雖枯槁不舍也，才士也夫！〔《莊子·天下》〕

墨者之法曰：“殺人者死，傷人者刑?！贝怂越麣艘?。夫禁殺傷人者，天下之大義也?！病秴问洗呵铩とニ健贰?

墨者亦尚堯舜道，言其德行，曰：堂高三尺，土階三等，茅茨不剪，采椽不刮。食土簋，啜土刑，糲粱之食，藜藿之羹。夏日葛衣，冬日鹿裘。其送死，桐槨三寸，舉音不盡其哀。教喪禮，必以此為萬民之率?！病妒酚洝ぬ饭孕颉贰?

——右墨子改制。

管仲鏤簋朱紘，山節(jié)藻棁，君子以為濫矣?！病抖Y記·禮器》〕

孔子曰：管仲鏤簋而朱紘，旅樹而反坫，山節(jié)而藻棁，賢大夫也，而難為上也?！病抖Y記·雜記》〕

管仲會(huì)國用三分，二在賓客，其一在國?！病豆茏印ぶ锌铩贰?

公曰：“民辦君事矣，則可乎？”對(duì)曰：“不可。甲兵未足也，請(qǐng)薄刑罰以厚甲兵。”于是死罪不殺，刑罪不罰，使以甲兵贖。死罪以犀甲一戟，刑罰以脅盾一戟，過罰以金。軍無所計(jì)而訟者，成以束矢?！餐稀?

桓公曰：“參國奈何？”管子對(duì)曰：“制國以為二十一鄉(xiāng)。商工之鄉(xiāng)六，士農(nóng)之鄉(xiāng)十五。公帥十一鄉(xiāng)，高子帥五鄉(xiāng)，國子帥五鄉(xiāng)。參國，故為三軍。公立三官之臣，市立三鄉(xiāng)，工立三族，澤立三虞，山立三衡。制五家為軌，軌有長(zhǎng)；十軌為里，里有司；四里為連，連有長(zhǎng)；十連為鄉(xiāng)，鄉(xiāng)有良人；三鄉(xiāng)一帥。”桓公曰：“五鄙奈何？”管子對(duì)曰：“制五家為軌，軌有長(zhǎng)；六軌為邑，邑有司；十邑為率，率有長(zhǎng)；十率為鄉(xiāng)，鄉(xiāng)有良人；三鄉(xiāng)為屬，屬有帥；五屬一大夫。武政聽屬，文政聽鄉(xiāng)，各保而聽，毋有淫佚者?！薄病豆茏印ば】铩贰?

管子對(duì)曰：“修舊法。擇其善者，舉而嚴(yán)用之。”

管子對(duì)曰：“作內(nèi)政而寓軍令焉。為高子之里，為國子之里，為公里，三分齊國以為三軍。擇其賢民，使為里君。鄉(xiāng)有行伍卒長(zhǎng)，則其制令，且以田獵，因以賞罰，則百姓通于軍事矣。”桓公曰善。于是乎管子乃制五家以為軌，軌為之長(zhǎng)；十軌為里，里有司；四里為連，連為之長(zhǎng)；十連有鄉(xiāng)，鄉(xiāng)有良人以為軍令。是故五家為軌，五人為伍，軌長(zhǎng)率之；十軌為里，故五十人為小戎，里有司率之；四里為連，故二百人為卒，連長(zhǎng)率之；十連為鄉(xiāng)，故二千人為旅，鄉(xiāng)良人率之；五鄉(xiāng)一師，故萬人一軍，五鄉(xiāng)之師率之。三軍，故有中軍之鼓，有高子之鼓，有國子之鼓。春以田，曰蒐，振旅；秋以田，曰狝，治兵。是故卒伍政定于里，軍旅政定于郊。內(nèi)教既成，令不得遷徙。

管子對(duì)曰：“制重罪入以兵甲犀脅二戟，輕罪入蘭盾鞈革二戟；小罪入以金鈞，分宥薄罪入以半鈞。無坐抑而訟獄者，正三禁之而不直，則入束矢以罰之。美金以鑄戈劍矛戟，試諸狗馬；惡金以鑄斤斧鋤夷鋸崿，試諸木土?！薄膊⑼稀?

其后齊中衰，管子修之，設(shè)輕重九府?！病妒酚洝へ浿硞鳌贰?

管仲父出朱蓋青衣，置鼓而歸，庭有陳鼎，家有三歸?！病俄n非子·外儲(chǔ)》〕

——右管子改制。

曾子曰：“晏子可謂知禮也已，恭敬之有焉?！庇腥粼唬骸瓣套右缓萌?，遣車一乘，及墓而反。國君七個(gè)，遣車七乘；大夫五個(gè)，遣車五乘。晏子焉知禮？”曾子曰：“國無道，君子恥盈，禮焉。國奢則示之以儉，國儉則示之以禮?！薄病抖Y記·檀弓》〕

晏平仲祀其先人，豚肩不掩豆，浣衣濯冠以朝，君子以為隘矣?！病抖Y記·禮器》〕

晏平仲祀其先人，豚肩不掩豆，賢大夫也，而難為下也。〔《禮記·雜記》〕

——右晏子改制。

棘子成曰：“君子質(zhì)而已矣，何以文為？”〔《論語·顏淵》〕

原壤夷俟?！病墩撜Z·憲問》〕

孔子之故人曰原壤。其母死，夫子助之沐槨。原壤登木曰：“久矣！予之不托于音也?！备柙唬骸柏偸字嗳?，執(zhí)女手之卷然?！狈蜃訛楦ヂ勔舱叨^之。從者曰：“子未可以已乎？”夫子曰：“丘聞之，親者毋失其為親也，故者毋失其為故也?！薄病抖Y記·檀弓》〕

或曰：“以德報(bào)怨，何如？”子曰：“何以報(bào)德？以直報(bào)怨，以德報(bào)德。”〔《論語·憲問》〕

〔《說苑》謂以德報(bào)怨為老子說，則與孔子并時(shí)改制之人也。其道不近人情，自難行?！?

——右棘子成、原壤、老子改制。

楊朱曰：古語有之，“生相憐，死相捐?！贝苏Z至矣！相憐之道，非唯情也，勤能使逸，餓能使飽，寒之能使溫，窮能使達(dá)也。相捐之道，非不相哀也，不含珠玉，不服文錦，不陳犧牲，不設(shè)明器也?！病读凶印钪臁贰?

〔“死相捐”，與墨子薄葬同。楊、墨殊途，其制間合，猶三統(tǒng)之因革也?！?

季梁之死，楊朱望其門而歌。隨梧之死，楊朱撫其尸而哭?！病读凶印ぶ倌帷贰场病墩撜Z》：“子于是日哭，則不歌?！迸R喪而歌，必非孔子之制?！短垂份d季武子喪，曾點(diǎn)倚其門而歌。案，季武子卒于昭公七年，是時(shí)孔子才十八歲?！墩撜Z》序曾甗在子路后。子路少孔子九歲，是時(shí)曾甗尚未十歲，安有倚門而歌事？殆后儒偽竄耳。若楊朱、原壤，同出老子，望門登木，后先一轍。后世《蒿里》、《薤露》，此風(fēng)固有自來歟？〕

——右楊子改制。

不累于俗，不飾于物，不茍于人，不忮于眾，愿天下之安寧以活民命，人我之養(yǎng)畢足而止，以此白心，古之道術(shù)有在于是者，宋掞尹文聞其風(fēng)而悅之。作為華山之冠以自表，接萬物以別宥為始，語心之容命之曰“心之行”，以胹合歡，以調(diào)海內(nèi)，請(qǐng)欲置之以為主；見侮不辱，救民之斗，禁攻寢兵，救世之戰(zhàn)。以此周行天下，上說下教，雖天下不取，強(qiáng)聒而不舍者也?！病肚f子·天下》〕

名有三科，法有四呈。一曰命物之名，方員白黑是也；二曰毀譽(yù)之名，善惡貴賤是也；三曰況謂之名，賢愚愛憎是也。一曰不變之法，君臣上下是也；二曰齊俗之法，能鄙同異是也；三曰治眾之法，慶賞刑罰是也；四曰平準(zhǔn)之法，律度權(quán)衡是也。〔《尹文子·大道》〕

士不兼官則職寡，寡則易守，故士位可世?！病渡髯印ね隆贰?

〔世官為諸子之制，可見選舉實(shí)為孔子創(chuàng)制?！?

故古之為國者，無使民自貧富。貧富皆由于君，則君專所制，民知所歸矣?！病兑淖印ご蟮馈贰?

〔君專所制，開后世君主之風(fēng)。〕

明君動(dòng)事分官由慧，定賞分財(cái)由法，行德制中由禮。故欲不得于時(shí)，愛不得犯法，貴不得逾親，祿不得逾位；士不得兼官，工不得兼事，以能受事，以事受利。若是者，上無羨賞，下無羨財(cái)。〔《慎子·威德》〕

——右宋掞、尹文、慎到改制。

惠子為魏惠王為法，為法已成，以示諸民人，民人皆善之，獻(xiàn)之惠王。惠王善之，以示翟翦。翟翦曰：“善也?！被萃踉唬骸翱尚幸?？”翟翦曰：“不可?！被萃踉唬骸吧贫豢尚?，何故？”翟翦對(duì)曰：“今舉大木者，前呼輿騑，后亦應(yīng)之。此其于舉大木者善矣，豈無鄭、衛(wèi)之音哉？然不若此其宜也。夫國亦木之大者也?！薄病秴问洗呵铩ひo》〕

〔按，惠子為法，而翟翦以為不可行，此則必非魏之舊法矣?！?

——右惠子改制。

有為神農(nóng)之言者許行，自楚之滕，踵門而告文公曰：“遠(yuǎn)方之人，聞君行仁政，愿受一廛而為氓?！蔽墓c之處。其徒數(shù)十人，皆衣褐，捆屨織席以為食。陳良之徒陳相，與其弟辛，負(fù)耒耜而自宋至滕，曰：“聞君行圣人之政，是亦圣人也，愿為圣人氓?！标愊嘁娫S行而大悅，盡棄其學(xué)而學(xué)焉。陳相見孟子，道許行之言曰：“滕君則誠賢君也，雖然，未聞道也。賢者與民并耕而食，饔飧而治。今也滕有倉廩府庫，則是厲民而以自養(yǎng)也，惡得賢？”〔《孟子·滕文》〕

從許子之道，則市賈不貳，國中無偽，雖使五尺之童適市，莫之或欺。布帛長(zhǎng)短同，則賈相若。麻縷絲絮輕重同，則賈相若。五谷多寡同，則賈相若。屨大小同，則賈相若?！餐稀?

——右許子改制。

白圭曰：“吾欲二十而取一，何如？”孟子曰：“子之道，貉道也。萬室之國，一人陶，則可乎？”曰：“不可。器不足用也?！痹唬骸胺蚝?，五谷不生，惟黍生之，無城郭、宮室、宗廟、祭祀之禮，無諸侯、幣帛、饔飧，無百官有司，故二十取一而足也。今居中國，去人倫，無君子，如之何其可也？陶以寡，且不可以為國，況無君子乎？欲輕之于堯舜之道者，大貉、小貉也；欲重之于堯舜之道者，大桀、小桀也。”〔《孟子·告子》〕

——右白圭改制。

騶衍睹有國者益淫侈，不能尚德，若大雅整之于身，施及黎庶矣。乃深觀陰陽消息，而作《怪迂之變》、《終始》、《大圣》之篇，十余萬言。其語閎大不經(jīng)。必先驗(yàn)小物，推而大之，至于無垠。先序今，以上至黃帝，學(xué)者所共術(shù)，大并世盛衰；因載其禨祥度制，推而遠(yuǎn)之，至天地未生，穴幻冥不可考而原也。先列中國名山大川、通谷禽獸，水土所殖，物類所珍，因而推之及海外，人之所不能睹。稱引天地剖判以來，五德轉(zhuǎn)移，治各有宜，而符應(yīng)若茲。以為儒者所謂中國者，于天下乃八十一分居其一分耳。中國名曰赤縣神州。赤縣神州內(nèi)自有九州；禹之序九州是也，不得為州數(shù)。中國外，如赤縣神州者九，乃所謂九州也。于是有裨海環(huán)之，人民禽獸莫能相通者如一區(qū)中者，乃為一州。如此者九，乃有大瀛海環(huán)其外，天地之際焉。其術(shù)，皆此類也。〔《史記·孟子荀卿列傳》〕

——右騶子改制。

或問：“公孫龍?jiān)庌o數(shù)萬以為法，法歟？”曰：“斷木為棋，梡革為鞠，亦皆有法焉。不合乎先王之法者，君子不法也?！薄病斗ㄑ浴の嶙印贰?

——右公孫龍改制。

世俗之為說者曰：“治古無肉刑，而有象刑：墨黥，慅嬰，共艾畢，菲鑑屨，殺、赭衣而不純。治古如是?！薄病盾髯印ふ摗贰?

〔荀子謂治古不然。是象刑之制，為諸子所改定無疑。〕

——右鄧析改制。

林既衣韋衣而朝齊景公，齊景公曰：“此君子之服也？小人之服也？”林既逡巡而作色曰：“夫服事何足以端士行乎？”〔《說苑·善說》〕

〔按，朝覲之服，本有一定。林既衣韋衣，而景公以君子小人疑之，可知林既所衣之衣，必自為改制，異于常人矣。子華子作華山之冠以自表，莊子衣儒服而見楚王。戰(zhàn)國諸子紛紛改制，大率如是?！?

——右林既改制。

孝公既用衛(wèi)鞅。鞅欲變法，恐天下議己。衛(wèi)鞅曰：疑行無名，疑事無功。且夫有高人之行者，固見非于世，有獨(dú)知之慮者，必見敖于民。愚者暗于成事，知者見于未萌。民不可與慮始，而可與樂成。論至德者不和于俗，成大功者不謀于眾。是以圣人茍可以強(qiáng)國，不法其故，茍可以利民，不循其禮?！病妒酚洝ど叹袀鳌贰?

常人安于故俗，學(xué)者溺于所聞。以此兩者，居官守法可也，非所與論于法之外也。三代不同禮而王，五伯不同法而霸。智者作法，愚者制焉。賢者更禮，不肖者拘焉。

衛(wèi)鞅曰：治世不一道，便國不法古。故湯、武不循古而王，夏、殷不易禮而亡。反古者不可非，而循禮者不足多?！膊⑼稀?

鞅去衛(wèi)適秦，能明其術(shù)，強(qiáng)霸孝公。后世遵其法?！病妒酚洝ぬ饭孕颉贰?

公孫鞅之法也，重輕罪。重罪者，人之所難犯也，而小過者，人之所易去也?！病俄n非子·內(nèi)儲(chǔ)》〕

今申不害言術(shù)，而公孫鞅為法。術(shù)者，因任而授官，循名而責(zé)實(shí)，操殺生之柄，課群臣之能者也。此人主之所執(zhí)也。法者，憲令著于官府，刑罰必于民心，賞存乎慎法，而罰加乎奸令者也。此臣之所師也。君無術(shù)則弊于上，臣無法則亂于下，此不可一無，皆帝王之具也?！病俄n非子·定法》〕

申子之學(xué)，本于黃、老，而主刑名?！病妒酚洝ろn非列傳》〕

殷之法，刑棄灰于街者。子貢以為重，問之仲尼。仲尼曰：“知治之道也。夫棄灰于街必掩人，掩人人必怒，怒則斗，斗必三族相殘也。此殘三族之道也，雖刑之可也。且夫重罰者，人之所惡也，而無棄灰，人之所易也。使人行之所易而無離所惡，此治之道。”一曰：殷之法，棄灰于公道者，斷其手。子貢曰：“棄灰之罪輕，斷手之罰重，古人何太毅也？”曰：“無棄灰，所易也；斷手，所惡也。行所易不關(guān)所惡，古人以為易，故行之。”〔《韓非子·內(nèi)儲(chǔ)》〕

故明主之國，無書簡(jiǎn)之文，以法為教；無先王之語，以吏為師；無私劍之捍，以斬首為勇。是境內(nèi)之民，其言談?wù)弑剀売诜?，?dòng)作者歸之于功，為勇者盡之于軍。是故無事則國富，有事則兵強(qiáng)，此之謂王資。既畜王資，而承敵國之亹，超五帝、侔三王者，必此法也?！病俄n非子·五蠹》〕

故明主之行制也天，其用人也鬼。天則不非，鬼則不因。勢(shì)行教嚴(yán)，逆而不違，毀譽(yù)一行而不議?！病俄n非子·八經(jīng)》〕

是故明君之蓄其臣也，盡之以法，質(zhì)之以備〔謂薄其賞賜也〕，故不赦死，不宥刑。赦死，宥刑，是謂威淫，社稷將危，國家偏威。是故大臣之祿雖大，不得藉威城市，黨與雖眾，不得臣士卒。故人臣處國無私朝，居軍無私交，其府庫不得私貸于家。此明君之所以禁其邪。是故不得四從，不載奇兵。非傳非遽，載奇兵革，罪死不赦。此明君之所以備不虞者也?！病俄n非子·愛臣》〕

七術(shù)：一曰眾端參觀，二曰必罰明威，三曰信賞盡能，四曰一聽責(zé)下，五曰疑詔詭使，六曰挾知而問，七曰倒言反事?！病俄n非子·內(nèi)儲(chǔ)》〕

——右商君、申子、韓非子改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