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答張季同

十力語要 作者:熊十力


答張季同

作文與讀覽,兩不能廢,兩不可廢。然真工夫?qū)嵱性谧魑淖x覽之外者?!墩撜Z》“默而識之”,《易》曰:“默而成之,不言而信,存乎德行?!贝耸呛蔚裙し?!賢者大須留意。子曰:“學(xué)而不思則罔,思而不學(xué)則殆。”此“思”字不是常途所謂思想,此“學(xué)”字亦非讀書之謂?!墩撜Z》“博學(xué)于文”,“文”不謂書冊也。凡自然現(xiàn)象皆謂之“文”,如云天文與鳥獸之文等。人事亦曰人文?!兑住は祩鳌费浴把鲇^于天,俯察于地”“近取諸身,遠(yuǎn)取諸物”,皆博文之謂,皆學(xué)之謂也。故學(xué)則不外感官經(jīng)驗,而思則不限于感官所得,其默識于不言之地,炯然自明。而萬物之理,通于一而莫不畢者,故貞信而無所罔也。此思也,吾亦名為證會。如唯限于感官經(jīng)驗,則可以察物則之分殊,而萬化根源終非其所可窺也。令兄前有信來,以謂今人只知張目求見,不悟閉眼始有深會。見處甚高,時賢哪得語此。又東方學(xué)術(shù)歸本躬得,孟子“踐形盡性”之言,斯為極則。形謂身。身者道之所凝,修身以體道,此身即道之顯也,是謂踐形。性亦道也,人稟道以生,既生而能不拘于形氣之私,乃有以復(fù)其性,即弘大其道,而性分無虧欠,故曰盡性。故“知行合一”之論,雖張于陽明,乃若其義,則千圣相傳,皆此旨也。歐風(fēng)東漸,此意蕩然。藐予薄殖,無力扶衰。世既如斯,焉知來者?前函令兄,欲賢者得暇且圖把晤,想尚未見此函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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