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廿八日

把印著他媽的什么遺像遺囑等東西的硬封面連同已經(jīng)涂上墨跡的上半部一起撕掉，這冊日記上就變成赤裸裸的白紙簿子，還附著日歷的。好呀！我立即抓起這根禿頭的自來水筆，在第一頁上，填上大大的四個字“紅的日記”，底下還歪歪地簽了個馬英的小名字。

哈哈，你以后是我的好朋友了！連同這根性命也似的步槍；吃飯、拉屎都緊緊跟在一起啦?。」?，可愛呀！我的鐵情人，我的小孩子寶寶！可不是么？然這根有著沉重的力和燦爛的情熱能夠支配著人的步槍早已成了我的情人，那這冊白裸裸的，可以向它低語溫存的日記，不就是我的little baby么？……

這些爛調(diào)真是不要說的好，什么情人，什么孩子？！看吧！我們是鐵和火的集團，我們紅軍的腦袋，眼睛里面只有一件東西；濺著鮮紅的熱血和一切榨取階級、統(tǒng)治階級拼個他死我活！

好快活呀！早上三點多鐘的時候我們又是不用妄流一滴血地把這個T城攻下了！我們的嗓子只喊得啞了，腫了而已。后天開大會的時候一定忍不住地又要下死勁地叫喊，演說！死沉沉的T城真需要狂熱的喊聲來把他煽動起來的，喉嚨痛了又算得什么呢？頂要緊也不外好像給破玻璃劃下去這樣吧！

大家都快活得要死！團長同志抱著一箱子一箱子遺留在城里為我們所有的子彈跳躍著，歡笑著。

他讓自己的胡須碰著它們，好幾次我以為他想和它們接吻啦！尤其是農(nóng)民赤衛(wèi)軍們，對著那些早日深藏在這城里的食鹽，布匹等東西都心頭癢癢地叫喊，指手劃腳！可是他們都是同志，都服從黨代表的命令，都不敢私下和它們碰一碰指頭地等待著委員會的分配。

晤到了先期潛進(jìn)城里來工作的同志時，大鼻子好像搖晃起來般的黨代表同志便跳上去給他們一個發(fā)狂似的擁抱，接著是哈哈的笑了，這笑在平時我們是看不見的。

好幾個不慣于扎上新肩章的城里少年同志們跑在前面，跟著后面的我們這小組一共七個人，逐一地把土劣們的家宅搜檢。人物早已逃的逃，被抓的已抓了去，我們的任務(wù)只有很麻煩地登記著一切可以分配給大眾吃用的東西。一位同志從抽屜里檢出這部日記來，他說：“撕掉它吧！這毫無用處的東西！”“不呀！有一些可以利用的地方我們都要保存，我正需要一些白紙張來寫寫字呀！”于是他笑著交給我。一定是他媽的劣紳兒子所用的東西，剛才看了撕去的一二頁，可把我笑死了，都是一些糊涂的鬼生活！

寫了一大堆廢話，倒把今天偉大的作戰(zhàn)情況一字也沒說及，也難怪，我自己是個好亂寫胡想的東西，而我們可有十多天沒有一刻兒寧靜下來的時間和找不到一片干凈的紙屑，此刻真是寫意的呀！以后總有好幾天可以多寫一點吧！

他們都打起鼾聲，可愛的同志家伙們呀！好，讓我也躺下來罷，委實疲倦極了，抱著這根步槍和這冊小日記躺下來睡覺吧！

真好個閃爍得有趣的天空呀！我們今晚上是睡在T城夫子廟的大廊下。

今晚上嗅不到山中草野和泥土的氣息了！

還有應(yīng)該記上去的是黨代表同志這一次的作戰(zhàn)計劃又得到成功了！五天以前，在K山上他對我們說一定要趕到T城來開紀(jì)念五卅大會。

五月廿九日

只昨天一天的工夫我們便把這周圍十里多的T城全體涂上了鮮紅的胭脂！每一個角落——每一道斷垣斷壁，都好像從里面跳出來般浮現(xiàn)著廿四點鐘以前這兒的人民僅僅連講都不敢講在一起的——粗粗的大字！

巍峨壯麗的大房子，大祠堂，大商店……的粉墻上，在人的眼前跳出斗大的黑字、紅字，黑的、黃污的泥壁上也好像睜開眼睛般閃出白的藍(lán)的字樣；這些字樣不論大小都躍動著驚心奪目的熱力，放射著萬丈的光芒；這些字樣組合起來是一句句顫動了人的心房，煽動了人的靈魂的標(biāo)語！

這些標(biāo)語不是用墨水或別的顏料寫成，也不需要什么毛筆，鋼筆這類的東西。我們的先鋒隊只要高撐紅旗踏進(jìn)城里去的時候，那跟后面的紅軍赤衛(wèi)軍……便只有一面高喊著口號，唱歌，一面便雕刻著標(biāo)語！石頭，刀柄……便是我們的器具；長官同志，紅軍兄弟，農(nóng)民群眾都一齊動起手來。我們的隊伍里，不論是挑水煮飯的兄弟們，目不識丁的同志們，最低限度他們也學(xué)會了一兩句筆劃簡省的標(biāo)語！接著，分成小組的我們便各處找著民房，商店，找了多量的石灰和著膠漆，東穿西撞地把已刻上或未刻上的一切建筑物填寫上去！

城里已開辟有好幾條馬路，這兒我們的宣傳技術(shù)尤其巧妙得多。在兩旁樹蔭下，砂石的路道上很規(guī)則地嵌進(jìn)去很大很大的紅磚砌成的字樣，人一面跑一面那低垂的眼光都被它吸引了去，狂熱地跑著，讀下去，不想轉(zhuǎn)彎，也忘記抹角！

今天我們就這樣地跑了一天！人們都燃著狂熱的眼光跟我們跑著，有的已經(jīng)學(xué)會了的便自動書寫起來！婦女們都躲在門前門后紛紜地議論著，害怕還比好奇心來得厲害些！我跑前去給她們解釋，拉她們的肩膀。但那個給我握住手的姑娘卻急得眼淚直流，慌得我連忙走開了！真是傻家伙，我不懂得這兒的方言，只好趕緊解開前胸給她們看我是她們的同性！哈哈！遲幾天這些躲在門后的倒霉女人都要把她們拉進(jìn)群眾里面去！她們真是太不行了！我得告訴黨代表同志趕快討論著組織婦女部的計劃。

我們跑到的地方一些工農(nóng)窮苦群眾和小商人們都集攏來歡迎我們，感謝我們，把我們看成神兵下凡似的，真不得了！我們只好死勁地喊著啞聲音，替他們解釋著一切，叫他們自身覺醒。他們都以為現(xiàn)在的得到解放自由是紅軍的力量，把我們已看成觀音菩薩。有一個小染布坊的工人因為我們把他的豪紳資產(chǎn)階級的坊主交給他們?nèi)w審判后立即槍決了去而高興得差不多發(fā)狂，趕回去把家里老婆養(yǎng)著的兩頭肥豬——他們僅有的大財產(chǎn)——央人殺好了拿到這里來，硬要給我們每人都吃他一些！他的聲音顫動著，隨時都有流下感激的淚水來的可能。呀！我們同志都好像每個人手中的步槍那么鐵與火似的呀！可是當(dāng)隊長同志和他緊緊握著手的時候，一種不能言說的情感把我們的心房都激蕩起來！

像這類的事情真記不了許多。但每一樣都給我們一個“要更努力”的教訓(xùn)，中國的無產(chǎn)群眾以及小資產(chǎn)階級都被壓在帝國主義，豪紳地主資產(chǎn)階級的千層地獄下面，快要飛騰起來，必然地推進(jìn)革命的隊伍，而走在前線的我們是應(yīng)該怎樣堅銳地戰(zhàn)斗著??！

五月三十日

夫子廟前的大草坪充滿了紅的光輝，照耀著初夏的朝陽。不止這草坪，整個的T城就像一大爐紅光燦耀的烈火！

紅光是我們的精靈，是給帝國主義殘殺了的烈士們的鮮血！草坪上的大集會是紀(jì)念著今天這個偉大的“五卅”！

群眾都沐浴在紅光里面，這集團是滾滾洶涌的怒濤，這里面分不出誰是紅軍兄弟，誰是同志，誰是工農(nóng)群眾??！?。《鄠ゴ蟮囊粋€大集團！

這城里的男人差不多統(tǒng)統(tǒng)到會，除去一些老弱和疾病的；更奇怪的是女人們也呼姨喚嫂地閃進(jìn)許多在人堆里，又怕又好奇地交頭接耳談個不休！

舉行了五卅紀(jì)念的秩序后接著便繼續(xù)開T城蘇維埃成立大會！跳著斗大的白字的一面風(fēng)帆也似的紅旗從人海里飄展著高飛上來。替代了一片黑茫茫望不盡的頭顱的，是黃赤色的仰望著的臉孔的海！

喊聲和躍動好似把古舊宏大的夫子廟都震撼起來！誰都忘記了自己一身的存在，只有騰躍的血管和顫動的肌肉在整個龐大的怪物里面激蕩！

血絲從腫了的喉頭濺到干枯了的舌頭上，等到散會的時候，才恢復(fù)自己的感覺，才曉得嗓子里斜刺般痛著，舌頭上也有一些咸咸的血的滋味！但我們真喊得爽快，說得開心呀！在群眾當(dāng)中我們都不是我們自己所有，在群眾面前不把腦袋里的東西盡量吐瀉出來是不可能的！管他媽的喉痛！

關(guān)于建設(shè)蘇維埃政權(quán)的意義組織都在大會里宣告；演說和提案一直占去了三四個鐘頭。早上七時開的大會到下午四時才算結(jié)束了?？墒橇钊嗽尞惖膮s是會場里喧囂，紛亂的無秩狀況雖然很可以，然而一般群眾自始至終卻很少很少有散開去的，興奮得連饑餓，疲勞都忘記了！

我提議了一條給通過的議案，那是：凡一切從前給反動勢力所占有的建筑物，吃用物都?xì)w之大家公有，不準(zhǔn)毀壞或私吞！我看見了許多不明白的農(nóng)民同志們一推翻反動的統(tǒng)治階級時，老是要把對他們的憤恨，一并遷移到給他們所占有的東西上面去，必得一道毀滅了去。這是如何蠢笨的念頭啊，一切是我們的，我們?yōu)槭裁匆獨У糇约河杏玫臇|西呢？

夫子廟是封建的殘余物，卻是給我們掛上了一幅紅軍第×軍第×團……的有生命的標(biāo)幟和刻了許多活躍的標(biāo)語上后；它是我們有用的東西了。

組成了蘇維埃委員會的委員們即刻又開始召集他們的會議，待解決的問題真多哩！他們一面咬著冷面包，一面進(jìn)行他們的任務(wù)，他們差不多兩個晚上沒有睡覺了，據(jù)我所知道的。

這個當(dāng)兒誰不想越發(fā)多做一些呢？為了我們偉大的革命。

今晚上巡哨的值日是我，六點鐘的時候，站著南邊的方向一直巡哨到城外五十里的G村。

六月二日

我們這一團的部隊，只有四百多個兄弟，兩尊手機關(guān)和不夠三箱的子彈；三百多根步槍、手槍和一些雜色的槍，每根都給緊緊地掮在每個兄弟的身上，另外那八九十位兄弟們卻只有握得緊緊的鐵的拳頭。

跟我們從C城一道作戰(zhàn)來的，還有三五百位好像河流匯成大海似的，由每個村落里漸漸跑攏來集成的農(nóng)民赤衛(wèi)隊。他們也有土槍，毛瑟槍……可是他們卻不大需要這些，他們喜歡的十足代表封建色彩的武器，各鄉(xiāng)有各鄉(xiāng)的特產(chǎn)物，都是適宜于械斗的家伙。什么“竹竿鏃”呀，“長鐮仔”呀，都是用他們的土音做名字，我連喊都喊不出哩！他們蓄著長頭發(fā)，胡須——實際上是沒有機會好剃去罷了。胸頭和肩膀上纏了炫著人眼的紅色標(biāo)幟；真是“草莽英雄”的氣概！這個時代不是需要前線上的猛烈英雄么？雖然同時也要后方堅毅的斗士！他們是真不怕死的，誰都有火般的氣焰?！盀槭裁次覀冃枰莿谑沧拥镍B槍呢？我們的血肉，肌骨和拳頭便是銅鐵，我們的性命便是一顆炸彈！……”這些話就是他們說的，雖則說得不很正確。

他們是那樣的頑強，生鐵一般，然而，在紅旗前面，在黨代表同志嘶啞的聲音底下，簡直好像孩子般真率，女人般聽話。

黨代表同志在我們紅軍里邊挑選了二十個同志做他們每一組的組長，我是里面的一個。不論作戰(zhàn)的時候是怎樣忙碌，可是一有機會，我們馬上集合起來唱歌，談話和識字，讀書。

現(xiàn)在他們曉得什么是第三個國際，什么是馬克思，列寧主義……！

在山野中，在戰(zhàn)爭氣氛濃厚的地帶，當(dāng)我向環(huán)坐身邊的他們灌造腦袋里的炸藥時，張開粗陋的然而可愛的大口的他們的鐵掌，盡管磨擦膝頭，敲擊著同伴的臂膀，或者吐罵著難聽的憤恨的咒語，然而我不愿意禁遏他們這種舉動?，F(xiàn)在可好了，他們已曉得什么叫容忍叫秩序；昨天大會的時候，我們一組里的阿朱大竟會在群眾面前喊出一些簡略和煽動的演說詞！真高興呀！那個時候我趕忙跑去擁抱著他！他的兩片厚嘴唇還因為適才的興奮而顫動著！

下弦月亮晶晶地高懸在天空，借著一點月色，我們的部隊分著八組向東，西……東南，西北，……八方面把T城緊緊圍攻起來！

那個時候的一切我們都模糊了，現(xiàn)在，只記得起來路旁一些高大的樹木。我們擦過去的時候，樹葉上便灑下幾點露珠來滴在我們的臉上，紅頭巾上！

下弦月亮晶晶地照耀在不起波瀾的城河上面。河身很廣，河的對岸又是一片荒地或園林，隱隱約約地，可以望見這龐大的古城的雉堞！

亮晶晶的下弦月底下，紅的旗幟和紅的隊伍好像怒潮般漫山遍野地滾向這古城來！

我們沒有開槍，沒有瞄準(zhǔn)；槍在同志的背上，武器在同志的肋下！我們只有拼命地飄蕩我們紅的旗幟，拼命地高喊從心底迸發(fā)出來的叫聲！

“紅軍的軍士是不殺窮苦的白軍兵士的！……我們和你們都是好兄弟，好同志！……趕快覺醒來加進(jìn)我們革命的隊伍！……殺掉你們豪強，地主，長官……”

我們紅軍都喊著國語，湖南語，赤衛(wèi)隊們卻喊著土語，廣東語……差不多中國每一地的方言都有，差不多這些聲音匯合起來會撼動這座古城！四野里沒有空隙的地方，有的卻給我們的身體和喊聲擠滿了！

我們是彈不虛發(fā)的，我們是不和窮苦的工農(nóng)兵士們作戰(zhàn)的。我們的喊聲，叫得他們手足震動起來端不上槍支，心實慌亂起來不曉得要怎樣來應(yīng)付；我們合攏來只有不滿一千的兄弟，但喊聲起處就好像千軍萬馬的奔騰！呀呀！！

忘卻了步槍，也忘卻了自己！跳著，喊著，步槍好像掮在背上，手里依舊撐著那面大旗的我們，撲通地跳下城河沖過去。紅的旗幟飄蕩在月色水光爍閃著的河上，我們二十多個先鋒隊泅達(dá)彼岸的時候，古城的館樓上又豎起一面大白旗，漸漸蒼白起來的天空也把月亮的光芒奪去了！

還有好笑的是赤衛(wèi)軍們自己把這兒土產(chǎn)的大竹節(jié)切成一管一管的，里面又裝滿了硫磺之類，不會傷人的爆發(fā)藥，在喊聲里點著了真好像轟天震地的大炸彈，白軍們給他震得心膽俱碎！

經(jīng)了這一次作戰(zhàn)后，軍事委員會已議決把勇敢而受了訓(xùn)練的赤衛(wèi)隊們幾百個兄弟編成我們第×軍的正式紅軍了。我第一個贊成這議案，現(xiàn)在他們不都是很好很好紅軍么？呀！紅軍同志兄弟們?nèi)f歲！

六月四日

我領(lǐng)導(dǎo)著這一組赤衛(wèi)隊一共十一個統(tǒng)統(tǒng)編進(jìn)我們原本的這一隊伍。好快活呀！他們現(xiàn)在是真正的紅軍同志兄弟了！每一個我都緊緊地?fù)肀Я?，歡迎他們的加入！隊長同志哈哈地著說：“看你能不能和全體新進(jìn)的兄弟們每人擁抱著三分鐘??？……”

昨晚上睡去的時候，不曉得誰個壓在我的身上，卻把我弄醒了！

“不能！不能！同志兄弟！……”我叫喊著！一翻身把他滾下到地上去?！坝浿覀兌际羌t軍的同志兄弟，同志！這個時候我女人還應(yīng)該負(fù)著停止生產(chǎn)的責(zé)任，你這個不懂事的家伙，而且我簡直看不見你是誰！快走罷！把同志的資格遏下你沖動著的念頭！……”他沒有作聲，在黑黑魆魆里悄悄地溜去了！于是我重新睡下去。

真的，現(xiàn)在的我簡直忘掉了我自己是個女人，我跟同志們一道過著這項有意義的紅軍生活已經(jīng)快滿一年零五個月了！我是一個人，一個完完全全的頂天立地的×軍兵士！別的什么男人，女人這些鳥分別誰耐煩理他！

聽說在別的部隊里女兵們總愛和異性扭攪，以致弄出許多糾紛！這真是可痛恨的一回事！這不妨礙了戰(zhàn)斗的進(jìn)展么？！……女人呀！紅的女人呀！我希望你們都暫時把自己是女人這一回事忘掉干凈罷！也不要以為別的同志們是什么鳥男人??！我們只是一個紅軍，一個要努力進(jìn)展革命勢力的紅軍同志兄弟??！

我還應(yīng)該把這意見給一般的女人宣傳，她們委實糟極了！如果我有一些閑工夫的話，定要把那些躲在門后的城里鳥婦女們拉出來曬曬太陽，吸些新鮮空氣；碰到什么婦女部的干事人員時，第一件是勸告她們不要給男同志們眼睛！

不要以為我們此刻在城里是可以休息休息，實際上我晚上最多只有四五個鐘頭的睡眠時間呢！政治工作的人員真是太少了！這開始建樹一切，推翻一切的工作我們不分著干，還有誰來幫你呢？

現(xiàn)在整天都變成餡子般給包圍在工農(nóng)、小商人的群眾堆中。依著工委會的頒布條例，整理和擴大兩個染布坊和幾個小工廠。這些都是手工業(yè)的作坊，只有一所硝磺工廠的大部分工作是運動用著笨拙的機器。

舊的制度完全推翻了，馬上現(xiàn)在的作坊，工廠……都是工人自己所有的東西。

他們一面工作，一面打哈哈，我跑到東跑到西都看見他們合不攏的笑口！談笑的聲音飛騰著充滿了空間！然而人不要以為他們會妨礙了什么工作，手和腳在聲音底下是飛快地轉(zhuǎn)動著的！

食糧，用品……都使每個勞力的人得到相當(dāng)?shù)臐M足。一切他媽的苛捐雜稅全都跟著那失去的反動勢力同歸于盡了，在街上的商店前面老是站滿黑壓壓的買東西的人們。沒有房子住的勞苦工人們都分配給早日任他空著生了蛀蟲的沒收來的房屋，他們都洗了澡，弄得干凈地搬進(jìn)去住了！

我們也分配來一些沒收得來的家畜，家禽；肉我們是吃過好幾次了！哈哈！還有每人都發(fā)給一套汗衣服，聽說有些是這城里的女人們做出來的。難道她們只單會縫衣服這點技能么？

六月五日

軍事會議決定了我們的行程，下午三點鐘我們便要離開這T城了，只余下二小隊暫時駐扎在這里。

這次的計劃是分成二百人一隊出發(fā)；十天內(nèi)在C地集中后圍攻G城。我們這一隊的路線是向南方進(jìn)展，越過鶚石山，繞道游擊了山麓一帶的許多大小村落，然后再趕到G地去。

在G城秘密工作著的有我的赤昵同志。我是怎樣地想緊緊地和她擁抱一下??！我們一道舍棄了學(xué)校死的生活，為革命的工作而生活著以來，意志薄弱、認(rèn)識不堅而中途跑掉的有三個，為偉大的事業(yè)犧牲了的有一個，但我和赤昵還活著，活著好進(jìn)展我們的事業(yè)！可愛的赤昵呀！你的小馬英快要和你相見了，請看我胸前肩上的×軍標(biāo)記，你一定高興得合不攏你的小嘴唇啦！

前后不上一個星期，可是這古城已整個地變成距離幾多世紀(jì)遠(yuǎn)的城市了！還不是說他的形式，形式上雖然涂刻上新的裝綴，可是千多年的老城墻依然還是老東西。一切都還照舊！但是，人的腦袋已經(jīng)換上了新的，社會上的一切制度也都改成新鮮不過的！這是什么呢？就是布爾塞維克的偉大的力量！

工人到底是革命的主人，現(xiàn)在，只有幾天工夫，作坊，工廠，工場里的工作都可驚喜地躍動，他們已曉得怎樣來處理自己的事情了！

無論如何這個人總不適宜于后方工作的，這幾天簡直給煩煩瑣瑣的事情，糾糾纏纏的問題攪得人腦子昏起來！好像一匹無羈之馬，只要一跑到前線去沖鋒陷陣，那我的生命便會活躍起來的，跟著兄弟們一起把生命都變成炮彈！

在崇山峻嶺，或叢林野草間飄蕩著熱血般的旗幟前進(jìn)！呀！僅僅這樣地一想起來，血便在心房激動著了！

為什么軍號還不響起來呢？……不是已經(jīng)收拾停當(dāng)，不是已經(jīng)吃飽了肚子么？

也許以后沒工夫再寫這樣的玩意兒了，拋掉這根禿頭的墨水筆吧??？

喂！掮起步槍，抓起我們的戰(zhàn)器呀！×軍的同志兄弟們??！撐起紅的旗幟邁開步呀！沖過前面的一層層障礙物??！

全世界紅色革命成功??！

革命的紅軍成功萬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