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諾爵士大發(fā)揮他的尊君論,孫欽露當然大不贊成,但他卻色和辭婉,并無劍拔弩張的發(fā)急態(tài)度,他很從容的對他說道:“你剛才發(fā)表的意見,在個人方面,我并不因此對你有什么惡感,但就事理方面講,你的意見的確是錯的??墒且粋€人的本身如果是好人,他雖有偏見,于他自身的人格是沒有什么損礙的。我深信你的意見是你由衷之言,至于我的不贊同又另為一事。這些話姑且擱起,但就中國的現(xiàn)狀而論,滿清既經(jīng)推翻,決無復(fù)辟的可能,凡是做中國國民的人就應(yīng)該就民國方面積極改進,使中國成功一個健全的國家,此外似乎都是廢話!”
孫欽露說到這里,問史諾道:“你說有幾句話要考問我,到底什么事?”
“是的,我確有幾句話要考問考問你,所以我請史諾夫人及愛翡先退,要和你一個人談?wù)?。我所要問的事情,你當然不容易告訴我。不但你,就是在美的中國公使,也不容易告訴我。但是我是一個老手,特提出來考問考問你,也許要被我探得出來。”
孫欽露聽他說得這樣嚴重而又滑稽,大笑之下,繼而很嚴正的問道:“你是否指山東問題?”
“不是,我不是指山東問題。我知道你自己和你的愛國同胞怎樣盡心渴望至圣孔子所在地的恢復(fù)原狀,我對這件事也和你們極表同情,所以無須什么討論?!?
欽露很鎮(zhèn)定的說:“承你的好意,非常感謝?!?
“我所要問的是要知道你個人對于如何使得中國‘中興’方面,有什么抱負,我用‘中興’兩字,還要請你原諒?!?
欽露正容答道:“沒有什么要緊,我自己也常提起這兩個字。我個人深信中國的基礎(chǔ)和新勢力是在經(jīng)濟方面。中國的危機也在金融之權(quán)握諸外人之手。我久在國外,對于歐洲及美國的銀行制度及方法,特別用心研究,也是有鑒于此?!?
史諾聽了很為動容,進一步問道:“你的目標究竟何在?可以讓我知道嗎?”
“我的意思,而且深信我國有許多人有這同樣的意思,就是極想做到在中國的銀行都完全歸中國人主持,全由中國人用正當?shù)姆椒?,適當?shù)姆结槪顿Y經(jīng)營?!?
史諾拍桌稱賞,說:“對極了!望你極力干去,這一層果真辦到了,其他的事也就易于進行了?!?
“是的,我們都這樣想?!?
他們談到這里,各人吸各人的香煙,靜寂無聲,停一會兒,史諾很靜的開口說道:“我想你不知道我在中國有多少財產(chǎn)?!?
“我略為有點知道。我想你在中國所有的財產(chǎn)仍舊存在。”
“仍舊存在。不過我深信你所主張的中國銀行是要完全用中國的資本,是要完全由中國人管理的。”
“一點不錯!我不愿有一塊錢由外人投資,我不愿行里有一個外人擔任管理,擔任職務(wù)的,上自總理,下至仆役,個個都是中國人?!?
史諾聽了這樣毅然決然的主張,還有什么高見發(fā)表,說來話長,下次再告。
譯余閑談 孫欽露覺得中國的需要在經(jīng)濟方面,他想專營銀行業(yè)以貢獻于祖國,這是他理想中自身的歸宿。我常覺得一個人總要有個歸宿,再說得清楚些,就是一個人總要有些專門的本領(lǐng),拿這本領(lǐng)對社會有所貢獻,在這專業(yè)內(nèi)有多少貢獻,終身以之,這就是我所謂歸宿。像我國有許多青年與壯年,專恃家產(chǎn)的享用,飽食暖衣而終日逍遙不做事,當然無異衣冠的豬玀玀!就是做事,倘做自己所不宜做的事,性所不近的事,也是苦事;或是一輩子做普通的事,沒有進步,沒有漸漸達到專精的境地,也是無所歸宿。(初任事的時候做普通點的事情是當然可以的,不過總要有進步,一輩子故步自封便不行。)再講得簡單些,一個人如能探得自己的特長,就特長方面修養(yǎng)準備,然后再留心機會,利用特長于某種專業(yè),對社會有充分的實際的貢獻,這是人生最快樂最有價值的事情。這樣做人,才有歸宿。否則糊里糊涂,空空洞洞,白過一世,就是不至列入豬玀玀,也就大不爽快,太無意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