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景分尸懲大惡武陵爭帝失成都

話說景聽元建之言，復(fù)欲迎帝復(fù)位。王偉聞之，遽入諫曰：“廢立大事，豈可數(shù)改？且立豫章為帝者，豈真奉之耶，不過為大王受禪地耳，奈何自沮大計？”景喜曰：“微子言，幾鮑吾事。”于是遣使殺南海王大臨于吳郡、南郡王大連于姑孰、安陸王大春于會稽、高唐王大壯于京口，以太子妃賜郭元建。元建曰：“豈有皇太子妃乃為人妾乎？”竟不與相見，聽使入道。景謂王偉曰：“我今可以為帝乎？”偉請先弒簡文以一眾心。景曰：“卿快為我了之?！眰ツ伺c彭俊、王修纂進(jìn)觴于帝曰：“丞相以陛下幽憂已久，使臣等來此上壽。”帝笑曰：“已禪帝位，何得復(fù)稱陛下？此酒恐不盡此乎？”偉曰：“實(shí)無他意，陛下勿疑。”于是俊等并赍酒肴，侍坐陪飲，偉彈曲項(xiàng)琵琶佐酒。帝知將見殺，乃盡酣，謂曰：“不圖為樂，一至于此?！毕仁堑蹓敉掏翑?shù)升，明日以告殷不害。不害曰：“昔重耳饋塊，卒反晉國，陛下所夢，將符是乎？”帝搖首曰：“此夢恐別有應(yīng)?！敝潦谴笞矶鴮?。俊以土囊覆其面，修纂坐其上而崩，果符吞土之夢。

帝既崩后，加景九錫。已丑，豫章王禪位于景，景即皇帝位于南郊，還登太極殿。其黨數(shù)萬，皆吹唇鼓噪而上。國號曰“漢”，改元太始，封棟為淮陰王，并其二弟鎖之密室。王偉請立七廟，景曰：“何謂七廟？”偉曰：“天子祭七世祖考，載其諱于主上?！本霸唬骸扒笆牢岵粡?fù)記，唯記我父名詄。且彼在朔州，哪得來此噉飯？”眾皆掩口而笑。其黨有知景祖名乙羽周者，自外皆王偉造為之。追尊父詄為元皇帝。先是景以西州為府，文武無尊卑，皆被引接。及篡帝位，身居禁中，非故舊不得見，由是諸將多怨望。又好獨(dú)乘小馬，彈射飛鳥，王偉每禁止之，不容輕出。景郁郁不樂，謂左右曰：“吾何樂為帝？竟與受擯不殊?！苯袂野聪侣怼?

卻說霸先兵屯西昌，訓(xùn)練士馬，以候荊州調(diào)遣。及聞侯景弒帝，已奪梁祚，不勝大怒。一面上表湘東，請早正大位，以系人心。一面即請進(jìn)兵，克復(fù)京師。恰好湘東令旨到來，拜霸先為蕩寇大將軍，著往尋陽，與僧辯合軍進(jìn)討。霸先受命，即統(tǒng)甲士三萬，戰(zhàn)艦二千，往尋陽進(jìn)發(fā)。將次湓口，僧辯全軍亦至，彼此相見大喜。僧辯曰：“得君來助，賊不足平矣?！蓖＼娨蝗眨煊诎酌硶T將，筑壇歃血，共讀盟文。霸先流涕慷慨，誓不與此賊俱生，將士皆為感動。是日，僧辯使侯調(diào)襲南陵、鵲頭二戍，克之。賊將侯子鑒奔還淮南。癸酉，軍至蕪湖，賊將張黑棄城走。景聞之懼，乃遣侯子鑒率兵三萬，據(jù)姑孰以拒西軍。戒子鑒曰：“西人善水戰(zhàn)，勿與爭鋒。往年任約之?dāng)。紴榇艘?。若得步騎一戰(zhàn)，必獲大勝。汝但結(jié)營岸上，引船入浦以待之。”子鑒乃舍舟登岸，閉營不出。僧辯與霸先計曰：“賊所以緊守不出者，欲勞我?guī)熞病Ｎ耶?dāng)示弱以誘之。”遂停軍蕪湖，十余日不進(jìn)。賊黨果以為怯，大喜，告景曰：“西師畏我之強(qiáng)，不敢直前，勢將遁矣。不擊且失之。”景乃復(fù)命子鑒為水戰(zhàn)之備。丁丑，僧辯引軍東下，直趨姑孰。子鑒乃率步騎，度過西洲，于岸上挑戰(zhàn)，以戰(zhàn)船千艘，泊于水際，候官軍上岸，水陸夾擊。僧辯乃使霸先以大艦夾泊兩岸，身領(lǐng)細(xì)船佯退。賊兵望見，以為水軍將走，悉眾來追。追有里許，僧辯回船奮擊，霸先以大艦橫截其后。鼓噪大呼，合戰(zhàn)江中，殺得賊兵大敗，士卒赴水死者數(shù)千人。子鑒僅以身免，收散卒走還建康。官軍遂入姑孰。僧辯曰：“賊人破膽矣。急擊勿失?！庇谑遣幌窘饧?，引兵而前，眾軍繼進(jìn)，歷陽諸戍相率迎降。

景聞子鑒敗大懼，涕下覆面，引衾而臥，良久方起，嘆曰：“誤殺乃公。”庚辰，僧辯督諸軍至張公洲，乘潮入淮，直至禪靈寺前。侯景乃以大船運(yùn)石，塞淮口，緣淮作城。自石頭至朱雀街，十余里中，樓堞相接，處處以重兵守之。僧辯問霸先曰：“賊力尚強(qiáng)，何計破之？”霸先曰：“前柳仲禮擁數(shù)十萬兵，隔水而坐，韋粲在青塘竟不度岸。賊登高望之，表里俱盡，故能覆我?guī)熗健＝駠^，必須引兵先渡北岸，入其腹中，方克有濟(jì)。諸將若不能當(dāng)鋒，霸先請先往立柵?！鄙娲笙玻唬骸拔⑿盅裕瑤资е瀑\之術(shù)?！笔且梗韵嚷瘦p步三千，先渡北岸筑柵，眾軍依次連筑八城，直出石頭西北。景恐西州路絕，亦率侯子鑒等，于石頭東北連筑五城，以遏大路。景登石頭城，遙望官軍，大言曰：“一把子人，何足打殺?！蓖姲韵葨牛苤^左右曰：“此軍上有紫氣，不易勝也?！?

丁亥，景率精卒二萬，鐵騎八百余匹，陳于西州之西。霸先謂僧辯曰：“吾聞善用兵者，如常山之蛇，使救首救尾，彼此相應(yīng)。今我眾賊寡，宜分其兵勢，以強(qiáng)制弱。何故聚鋒銳于一處，令賊致死于我？”乃命諸將分路置兵。景見王僧志一軍，眾最寡弱，引兵先沖其陣。僧志小縮，霸先引弩手二千，橫絕其后，每發(fā)一矢，輒貫其胸，景兵乃退。繼又率敢死士八百，棄矟執(zhí)刀，沖霸先陣，陣不動。王琳、杜龕等以鐵騎乘之，景殊死戰(zhàn)，僧辯以大軍繼進(jìn)，賊送大潰。諸軍乘勝逐北，霸先進(jìn)破石頭城，遂入據(jù)之。景至闕下，聞追兵已至西明門，不敢入臺，召王偉至前，怒色責(zé)之曰：“爾令我為帝，今日誤我！”偉不敢對。景遂策馬欲走，偉執(zhí)鍵諫曰：“自古豈有叛走天子耶？宮中衛(wèi)士猶足一戰(zhàn)，棄此將欲安之？”景曰：“我昔敗賀拔勝，破葛榮，揚(yáng)名河、朔，渡江平臺城，降柳仲禮如反掌，今日天亡我也?！毕仁蔷八税遵R，矯健異常，每戰(zhàn)將勝，輒躑躅嘶鳴，意氣駿逸；其有奔衄，必低頭不前。及石頭之?dāng)?，精神沮喪，至是臥不肯動。景使左右拜請，或加棰策，終不肯進(jìn)。景乃易馬，與腹心房世貴等，率百余騎東走。其黨王傳、侯子鑒等，皆倉皇遁去。

城內(nèi)無主，王克率臺中舊臣，迎僧辯于道。僧辯勞克曰：“卿良苦，朝夕拜手賊廷?！笨藨M不能對。又問：“璽綬何在？”良久曰：“趙平原持去?！鄙q曰：“王氏百世卿族，可惜一朝而墜。”遂入臺城，迎簡文梓宮，升朝堂，率百官哭踴如禮。先是僧辯之發(fā)江陵也，啟湘東王曰：“平賊之后，倘嗣君尚在，未審何以為禮？”王曰：“六門之內(nèi)，自極兵威?！鄙q曰：“討賊之謀，臣當(dāng)其任。成濟(jì)之事，請別使人?！蓖跄嗣苤I將軍朱買臣，使之為所。及景敗，簡文及太子已殂，唯豫章王棟兄弟尚鎖密室。至是相扶而出，逢杜崱于道，為去其鎖。二弟曰：“今日始免橫死矣！”棟曰：“倚伏難知，吾猶有懼。”路遇朱買臣，呼之就船共飲，飲未竟，船忽壞，并沉于水，聞?wù)弑?

話分兩頭。侯景奔至?xí)x陵，田遷引兵迎之，遂驅(qū)掠居民，東趨吳郡。時謝答仁據(jù)富陽，趙伯超據(jù)錢塘，知其敗，皆叛之。景至嘉興，聞其叛，不敢進(jìn)，乃退入于吳。僧辯命侯調(diào)率精騎五千追景，及于松江，景猶有船二百艘，眾數(shù)千人。調(diào)進(jìn)擊，大敗之，擒賊將彭俊、田遷、房世貴等。調(diào)素恨彭俊，生剖其腹，抽其腸。俊猶未死，手自取腸，斬其首乃絕。景率數(shù)十人單舸走，將入海，向蒙山。有羊侃之子羊鹍，景納其妹為小妻，以鹍為庫直都督，隨景東走。乃結(jié)同舟王元禮、謝藏蕤萍等，密圖之，眾并許諾。乘景晝寢艙中，密囑舟師回船到京口。景覺大驚，問曰：“何故至此？”鹍曰：“欲送汝頭入建康耳?！彼彀蔚犊持暗勾?，宛轉(zhuǎn)未死。眾并以長矟刺殺之，恐尸易爛，乃以五斗鹽納景腹中，送其尸于建康。

先是，景未敗時，有僧通道人者，心志若狂，飲酒食肉，不異凡人，言人吉兇多中，景甚信之。一日，景召使侍宴，僧通取肉拌鹽以進(jìn)，問景曰：“好否？”景曰：“太咸?！鄙ㄔ唬骸安幌碳礌€，何以供人食？”當(dāng)時莫解其所謂，至景死乃驗(yàn)。尸至建康，僧辯暨諸將皆賀，斬其首，遣羊鹍送之江陵；截一手，使謝藏蕤送于齊。暴尸于市，士民爭取食之，并骨皆盡。其遺下妃屬，并斬于市，溧陽公主亦與焉。

時郭元建尚據(jù)南兗州，遣使乞降于僧辯。僧辯遣霸先向廣陵，受其降。會侯子鑒逃至廣陵，謂元建曰：“我曹、梁之深仇，何顏復(fù)見其主？不若投北，可保爵位?！痹◤闹?，遂以城降齊。霸先至，聞元建復(fù)叛，齊將辛述已據(jù)廣陵，遂引軍還。行至半途，軍士綁縛一人解至軍前，云是王偉，見其躲匿草間，故執(zhí)之。蓋偉自建業(yè)逃后，諸郡皆已反正，無地容身，正欲越境投北，恰值霸先軍來，恐被擒獲，故匿草間，不意為軍人所執(zhí)。霸先囚送建康，僧辯坐而見之。左右喝令下拜，偉曰：“各為人臣，奚拜為？”僧辯曰：“卿為賊相，敗不能死，而求活草間，可恥孰甚？”偉曰：“廢興命也，使侯王早從偉言，明公豈有今日？”僧辯命書賊臣王偉于背，遍殉六門以辱之。偉曰：“昨行八十里，足力疲極，愿借一驢代步。”僧辯曰：“汝頭方行萬里，何八十里哉？”尚書左丞虞魼嘗為偉所辱，乃唾其面，偉曰：“君不讀書，不足與語?！滨@曰：“汝讀書，乃為作賊地耶？”時趙伯超、謝答仁亦降，僧辨囚之，與王偉并送江陵。

丁巳，湘東王下令解嚴(yán)，梟侯景之首于市，煮而漆之，以付武庫；下王偉等于獄。偉在獄尚望生全，作詩贈王左右要人，以求援手。其詩曰：

趙壹能為賦，鄒陽解獻(xiàn)書。

何惜西江水，不救轍中魚。

又上五百宇詩于王，王愛其才，將舍之。朝士多惡其人，乃言于王曰：“前日偉作檄文，其書更佳?！蓖鯓?gòu)而視之，內(nèi)有云：“項(xiàng)羽重瞳，尚有烏江之?dāng)。幌鏂|一目，寧為赤縣所歸?！蓖醮笈⒓椽z中取出，釘其舌于柱了，剜腹臠肉而殺之。乙酉，盡誅逆臣呂季略、周石珍等于市。趙伯超賜死于獄。以謝答仁不失禮于簡文，特宥之。于是公卿藩鎮(zhèn)，皆上表勸進(jìn)。十一月丙子，湘東即帝位于江陵，改元承圣，是為元帝。乙卯，立王太子方矩為皇太子，王子方智為晉安王，方略為始安工，方等之子莊為永嘉王。論平賊功，大封功臣，以僧辯為司徒，封永寧公，鎮(zhèn)建康；霸先為征虜將軍，封長城縣侯，鎮(zhèn)京口。其余晉爵有差。

卻說湘東雖即大位，頗懷憂懼，嘗謂群臣曰：“國家自遭景亂，州郡半失。長江以外，皆入于齊。荊州之界，北盡武寧，西拒硤石，余郡皆為周有。嶺南一路，又蕭勃據(jù)之。詔令所行，不過千里。民戶著籍者，不盈三萬。今欲自強(qiáng)，何者宜先？”侍郎周弘正請還舊京，以一人心。帝從之，乃下詔遷都建康。時大臣胡僧祐、黃羅漢、宗懔等，多荊州人，不樂東行，進(jìn)諫曰：“建業(yè)王氣已盡，與虜只隔一江，若有不虞，雖侮無及。且古老相傳云，荊州洲數(shù)滿百，當(dāng)出天子。今枝江生洲，百數(shù)已滿，陛下龍飛，是其應(yīng)也。何用他遷？”帝令與朝臣議之。周弘正曰：“今百姓未見輿駕入都，謂是列國諸王，無以慰四海之望。愿陛下速還建康，勿惑人言。”宗懔曰：“弘正東人也，志愿東下，恐非良計。”弘正面折之曰：“東人勸東，謂非良計。君等西人欲西，豈是長策？”上笑而止，明日又議于后堂，會者五百人。上問之曰：“吾欲還京，諸卿以為何如？”眾莫敢先對。上曰：“勸我去者左袒，勸吾留者右袒?！币粫r左者過半。武昌太守朱買臣言于上曰：“金陵舊都，山陵所在。荊鎮(zhèn)邊疆，非王者之宅。愿陛下勿疑，以致后悔。臣家在荊州，豈不愿陛下留此？但恐是臣富貴，非陛下富貴耳?！钡勰耸剐g(shù)士杜景豪卜之，對曰：“留此不吉，但陛下欲去不果。”退而謂人曰：“此兆為鬼賊所留也。”帝亦以建康凋殘，江陵全盛，不樂東下，卒從僧祐等議。

一日，帝正視朝，忽報益州刺史、武陵王紀(jì)僭稱帝號，舉兵大下，欲奪江陵。帝聞之大懼。你道武陵王紀(jì)為何而反？紀(jì)字世詢，高祖少子，最承寵愛。始命為益州刺史，以路遠(yuǎn)固辭。高祖曰：“天下方亂，唯蜀地可免，故以處汝，汝其勉之。”紀(jì)欷歔而去。性勤敏，頗有武略。在蜀十七年，南開寧州、越雋，西通資陵、吐谷渾，內(nèi)修耕桑鹽鐵之政，外通商賈遠(yuǎn)方之利。財用饒多，器甲盈積。當(dāng)臺城被圍，直兵參軍徐怦勸其發(fā)兵入援，紀(jì)不應(yīng)。及聞武帝兇問，遂有自帝之心?；驁笙鏂|王興師進(jìn)討，呼其小字曰：“七官文士，焉能匡濟(jì)？”左右諛之曰：“他日主天下者，非殿下而誰！”紀(jì)大喜。一日，內(nèi)殿柏木柱繞節(jié)生花，其莖四十有六，靡麗可愛，狀如芙蕖。遍召諸將視之，皆云主有大吉。紀(jì)遂以為受命之符，乃于承圣元年四月，即皇帝位。立子圓照為皇太子，圓正等皆為王。以永豐侯?為征西大將軍、益州刺史。徐怦苦口固諫，紀(jì)大怒，其后誣以謀反，執(zhí)之至殿，謂曰：“爾罪當(dāng)誅，以卿舊情，當(dāng)使諸子無恙?！扁駥υ唬骸吧鷥合と绲钕?，留之何益？”紀(jì)乃盡誅之，梟首于市。永豐侯?嘆曰：“王事不成矣。善人，國之紀(jì)也。今先殺之，不亡何待！”紀(jì)既僭號，未即舉兵入犯。時太子圓照鎮(zhèn)巴東，啟紀(jì)云：“侯景未平，荊鎮(zhèn)已為賊破，宜急進(jìn)兵?！奔o(jì)信之，遂留永豐侯?及其子圓肅守成都，親率大眾，由外水東下，舶艫蔽川，軍容甚盛。將至巴東，知侯景已平，頗自悔，召圓照責(zé)之。照曰：“景賊雖除，江陵未服。陛下既稱尊號，豈可復(fù)居人下？”紀(jì)以為然，遂進(jìn)兵。

陸法和豫知蜀兵必來，筑二城于硤石，兩岸運(yùn)石填江，以鐵鎖斷之。紀(jì)不得前，乃遣其將侯轈眾七千，攻絕鐵鎖。法和不能拒，遣使告急。時任約在獄待決，帝赦而出之，以為司馬，使助法和拒紀(jì)，謂之曰：“汝罪不容誅，我不殺汝者，本為今日?！币虺方渲?，又使將軍劉棻與之俱，帝嘗與紀(jì)書云：“地擬孫、劉，各安疆境；情深魯、衛(wèi)，書信恒通。”紀(jì)不答。至是又復(fù)與書云：

甚苦吾弟，季月煩暑，流金鑠石，聚蚊成雷，以茲玉體，辛苦行陣，乃眷西顧，我憂如何。自獯丑憑陵，候景叛換，吾年為一日之長，屬有平亂之功，膺此樂推，事歸當(dāng)璧。弟還西蜀，專制一方，我不禁也；如曰不然，于此投筆。友于兄弟，分形共氣。兄肥弟瘦，無復(fù)相見之期；讓棗推梨，永罷歡愉之日。上林靜拱，聞四鳥之哀鳴；宣室披圖，嗟萬始之長逝。心乎愛矣，書不盡言。

紀(jì)亦不報。

先是，帝患蜀兵難御，遣師求援于西魏曰：“子糾，親也，請君討之?！睍r西魏宇文泰，本有圖蜀之心，喜曰：“取蜀制梁，在茲一舉矣?！蹦嗣髮⑽具t回統(tǒng)領(lǐng)精卒二萬、騎萬匹，自散關(guān)進(jìn)兵伐蜀，直攻劍閣。守將楊乾運(yùn)聞魏師至，嘆曰：“木朽不雕，世衰難佐。國家巨寇初平，不思同心協(xié)力，保國安民，而兄弟尋戈，此自亡之道也。我奚以御魏哉？”遂開關(guān)降。回乃長驅(qū)直前，進(jìn)襲成都。時成都見兵不滿萬人，倉庫空竭。永豐候出戰(zhàn)，大敗入城?；厍踩苏兄?，遂與宜都王圓肅率文武詣軍門降，成都遂失。

卻說紀(jì)在軍中，以黃金一斤為餅，餅百為篋，銀五倍之，錦彩稱定。每戰(zhàn)，懸示將士，而不以為賞。其將陳智祖請散之以募勇士，弗聽，由是士卒解體。及聞魏寇深入，成都孤危，欲前則根本將傾，欲退恐東軍乘之，憂懣不知所為。乃遣其子江安候圓正詣荊州求和，請依前旨還蜀。帝知其將敗，不許，下圓正于獄，密敕王琳截其后，任約攻其前，于是前后夾攻，拔其三壘，兩岸十四城俱降。紀(jì)不獲退，只得順流東下，將士稍稍逃亡，將軍樊猛追之，眾大潰。紀(jì)以數(shù)艦自保，猛圍而守之。帝聞紀(jì)敗，密敕猛曰：“生還不成功也?！泵湍艘狈讣o(jì)舟。紀(jì)在舟中繞床而行，見猛登舟，以金一囊付之曰：“用此雇卿，送我一見七官?！泵驮唬骸疤熳雍斡煽梢姡繗⒆阆?，金將安之？”遂斬紀(jì)及其幼子圓滿。陸法和收太子圓照送江陵，帝絕紀(jì)屬籍，賜姓饕餮氏。圓正聞敗，號哭不絕聲。及見圓照入獄，責(zé)之曰：“兄何亂人骨肉，使痛酷若此？”圓照唯云計誤。帝命并絕其食，至嚙臂相啖，十三日而死。遠(yuǎn)近聞而悲之。斯時蜀患既除，境內(nèi)咸服，江陵可謂安枕。但未識從此以后，果得相安無事否，且俟下文再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