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異己暗襲江陵剪強(qiáng)宗再伐荊楚

話說盧循大敗而逃，僅存樓船數(shù)號，殘兵數(shù)百。欲往交州，又遇風(fēng)阻不得進(jìn)。后面追兵漸漸趕上，自知不兔，乃召其妓妾問曰：“誰能從我死者？”或云鼠雀偷生，就死實難?；蛟乒偕芯退?，何況我等！循乃釋愿死者不殺，而殺諸辭死者，自投于海而死。追兵至，取其尸斬之，傳首建康。

裕聞賊平大喜，以交州刺史杜慧度鎮(zhèn)番禺，詔諸將班師。朝廷論平賊功，進(jìn)封裕為宋公，諸將進(jìn)爵有差獨劉毅兵敗無功，不獲晉爵。裕念其舊勛，因命劉道規(guī)鎮(zhèn)豫州，而以毅為荊州刺史。

且說毅自桑落敗后，知物情去已，彌復(fù)憤激，雖居方鎮(zhèn)，心常怏怏。又裕素不學(xué)，而毅頗涉文雅，故朝士有清望者多歸之。與尚書謝混、丹陽尹郗僧施深相憑結(jié)，既據(jù)上流，陰有圖裕之志。求兼督交、廣二州，裕許之。又奏以郗僧施為南蠻校尉，裕亦許之。僧施既至江陵，毅謂之曰：“昔劉先主得孔明，猶魚之有水。今吾與足下，何以異此！”毅有祖墓在京口，表請省墓。裕往候之，會于倪塘，歡宴累日。胡藩私謂裕曰：“公謂劉衛(wèi)軍終能為公下乎？”裕默然久之，曰：“卿謂何如？”藩曰：“連百萬之眾，攻必取，戰(zhàn)必克，毅固以此服公。至于涉獵傳記，一談一詠，自許以為雄豪。于是縉紳白面之士，輻輳歸之，恐終不為公下，不若乘其無備除之?！痹Ｔ唬骸拔崤c毅俱有克復(fù)之功，其過未彰，不可自相圖也?！奔榷氵€荊州，變易守宰，擅改朝命，招集兵旅，反謀漸著。其弟藩為兗州刺史，欲引之共謀不軌。托言有病，表請移置江陵，佐己治事。裕知其將變，陽順而陰圖之，答書云：“今已征藩矣，俟其入朝后，即來江陵也?！币阈胖＞旁乱衙?，藩自兗州入朝，裕執(zhí)之，并收謝混于獄，同日賜死。于是，會集諸將，謀攻江陵。諸將皆曰：“荊上強(qiáng)固，士馬眾多，攻之非旦夕可下，須厚集兵力圖之。”階下走過一將，慷慨向裕曰：“此行不勞大眾，請給百舸為前驅(qū)，襲而取之，旦夕可克。劉毅之首，保即梟于麾下。”裕大喜，眾視之，乃參軍王鎮(zhèn)惡也。

且說鎮(zhèn)惡本秦人，丞相王猛孫。生于五月五日，家人以俗忌不利，欲令出繼于外。猛見而奇之，曰：“此兒不凡。昔孟嘗惡月生而相齊，是兒亦將興吾門矣?！惫拭疄殒?zhèn)惡。年十三而苻氏亡，關(guān)中亂，流寓崤、澠之間。嘗寄食里人李方家，方厚待之。鎮(zhèn)惡謂方曰：“若遭遇明主，得取萬戶侯，當(dāng)厚相報。”方曰：“君丞相孫，人才如此，何患不富貴。得志日，愿勿忘今日足矣?！焙蟊冀?，居荊州，讀孫吳兵書，饒謀略，善果斷，喜論軍國大事。廣固之役，裕求將才于四方?；蛞枣?zhèn)惡薦，裕召而與語，意略縱橫，應(yīng)對明敏。大悅，留與共宿。明旦，謂參佐曰：“吾間將門有將，信然?！奔匆詾橹斜鴧④?，至是請為前驅(qū)。裕命蒯恩佐之，將百舸先發(fā)，戒之曰：“若賊可擊，則擊之；不可，則燒其船艦，留水際以待我?！?

鎮(zhèn)惡領(lǐng)命，晝夜兼行，在路有問及者，詭云劉兗州往江陵省兄。其時人尚未知劉藩已誅，故皆信之。已未，至豫章口，去江陵城二十里。舍船步上，每舸各留一二人，對舸岸上各立六七旗，旗下置鼓，戒所留人曰：“計我將至城，便擊鼓吶喊，盡燒江津船只，若后有大軍狀?！庇谑擎?zhèn)惡居前，蒯恩次之，徑前襲城。正行之次，江陵將朱顯之往江口，遇而問之。答以劉兗州至。顯之曰：“劉兗州何在？”曰：“在后。”顯之至軍后，不見藩，而見軍士擔(dān)負(fù)戰(zhàn)具。遙望江津，煙焰張?zhí)?，鼓噪之聲甚盛。知有變，便躍馬馳歸，驚報毅曰：“外有急兵，垂至城矣。直令閉門勿納。”毅大駭，急下令閉門。關(guān)未及閉，鎮(zhèn)惡已率眾馳入，殺散守卒，進(jìn)攻金城。金城者，毅所筑以衛(wèi)其府者也，守衛(wèi)士卒皆在焉。猝起不意，人不及甲，馬不及鞍，倉皇出拒。大將趙蔡，毅手下第一勇將，素號無敵，才出格斗，中流矢而死。人益惶懼，自食時戰(zhàn)至中晡，城內(nèi)兵皆潰。鎮(zhèn)惡破之而入。遣人以詔及裕書示毅。毅燒不視，督廳事前士卒力戰(zhàn)，逮夜，士卒略盡，毅見勢不能支，率左右三百許人，開北門突走。鎮(zhèn)惡慮暗中自相傷犯，止而不追。初，長史謝純將之府，聞兵至，左右欲引車歸。純叱之曰：“我人吏也，逃將安之？”，遂馳入府，與毅共守。及毅走，同官毛修之謂純曰：“吾儕亦可去矣?！奔儾粡?，為亂兵所殺。毅出城，左右皆叛去，夜投牛牧佛寺。寺僧拒之曰：“昔桓蔚之?dāng)。咄端轮?，亡師匿之，為劉衛(wèi)軍所殺。今實不敢容留異人?！币銍@曰：“為法自弊，一至于此?！彼炜O而死。明日，居人以告，鎮(zhèn)惡收其尸斬之。后人有詩悼之曰：

蓋世勛名轉(zhuǎn)眼無，敢夸劉項共馳驅(qū)。

呼盧已自輸高手，豈有雄才勝寄奴。

先是，毅有季父鎮(zhèn)之，間居京口，不應(yīng)辟召。嘗謂毅與藩曰：“汝輩才器，足以得志，但恐不久耳。我不就爾求財位，亦不同爾受罪累。”每見毅導(dǎo)從到門，輒詬之。毅甚敬畏，未至宅數(shù)百步，悉屏儀衛(wèi)，步行至門，方得見。及毅死，不涉于難。人皆高之。乙卯，裕至江陵，鎮(zhèn)惡迎拜于馬首曰：“仰仗大威，賊已授首，幸不辱命?！痹Ｔ唬骸拔抑乔洳荒芰舜耸乱病！鼻G州文武相率迎降。收郗僧施斬之，余皆不問。捷音至京，舉朝相慶。

時諸葛長民已有異志，聞之不悅。先是裕將西討，使長民監(jiān)太尉留府事。又疑其不可獨任，加穆之建武將軍，配兵力以防之，以故長民益自疑，猶冀毅未即平，與裕相持于外，可以從中作難。及聞毅死，大失望，謂穆之曰：“昔年醢彭越，今年殺韓信。吾與子皆同功共體者也，能無危乎？”穆之不答，密以其言報裕。裕乃潛為之防。以司馬休之為荊州刺史，留鎮(zhèn)江陵，而身還建康。大軍將發(fā)，長史王誕請輕身先下。裕曰：“長民邇來頗懷異志，在朝文武恐不足以制之，卿詎宜先下?！闭Q曰：“長民知我蒙公垂盼，今輕身單下，必當(dāng)以為無虞，乃可少安其意耳。”裕笑曰：“卿勇過賁、育矣。”乃聽先還。裕既登路，絡(luò)繹遺輜重，兼程而下，云于某日必至。長民與公卿等，頻日候奉于新亭，而裕淹留不還，輒爽其期，候者皆倦。乙丑晦，裕乘輕舟徑進(jìn)，潛入東府。公卿聞之，皆奔候府門，長民亦驚趨而至。裕先伏壯士丁旿于幔中，單引長民入，降座握手，殷勤慰勞。俄而置酒對飲，卻人閑話，凡平生所不盡者，皆與之言。長民甚悅。酒半，裕偽起如廁，忽丁旿持刀從幔后出，長民驚起，而刃已及身，遂殺之。裕命輿尸付廷尉，并收其弟黎民。黎民有勇力，與眾格斗而死。故時人語曰：“莫跋扈，付丁旿?！庇墒侨撼伎謶郑汇は⒙犆?

再說朝廷相安未久，旋又生出事來，費卻一番征討，歷久方平。你道此事從何而生？先是司馬休之為荊州刺史，勤勞庶務(wù)，撫恤民情，大得江漢心。有長子文思，嗣其兄譙王尚之后，襲爵于朝，與弟文寶、文祖并留京師。文思性兇暴，好淫樂。手下多養(yǎng)俠士刺客。離城十里，建一座大花園，以為游觀之所，而兼習(xí)騎射。一日，走馬陌上，見隔岸柳陰之下，有一群婦女聚立觀望，內(nèi)有一女，年及十五六，容顏絕麗，體態(tài)風(fēng)流。文思立馬視之，目蕩心搖，顧謂左右曰：“此間何得有此麗人？”有識之者曰：“此國鄰宋家女也?！眿D女見有人看她，旋即避去。文思?xì)w，思念不置，有寵奴張順，性奸巧，善伺主人意。文思托他管理國務(wù)，認(rèn)得宋家，因進(jìn)口：“主人連日有思，得毋為宋姓女乎？如若愛之，何不納之后房？”文思曰：“吾實愛其美，但欲納之，未識其家允否？”張順口：“以主人勢力求之，有何不允？”文思大喜，遂令張順前去說合。

卻說宋女小名玉娟，其父宋信已亡過三年，與母周氏同居，家中使喚止有一婢。父在時，已許字郎吏錢德之子，以年幼未嫁。宋姓雖非宦室，亦系清白人家。時值三春，隨了鄰近婦女，閑行陌上，觀望春色，卻被文思隔岸看見。當(dāng)時母女歸家，亦不在意。隔了一日，有人進(jìn)門，口稱司馬府中差來，請周氏出見。周氏出來，問：“有何事見諭？”其人曰：“我姓張，系尊夫舊交，現(xiàn)在住居園中，又系近鄰。今日此來，特為令愛作伐。”周氏曰：“吾女已許字人矣，有辜盛意?！睆堩樸等辉唬骸肮嬖S字人了？可借送卻一場富貴。宋大嫂你道吾所說者何人？乃即府中王子也。王子慕令愛才貌，欲以金屋置之，故遣吾來求。此令愛福星所照，如何錯過？”周氏曰：“小女福薄，說也無益?！北阕哌^一邊。張奴見事不諧，即忙走歸，以周氏之言告知主人，文思悵然失望，謂張順曰：“你素稱能干，更有何計可以圖她到手？”張奴曰：“計卻有，但恐主人不肯行耳?！蔽乃济枺骸昂斡嫞俊睆埮唬骸敖袢瘴绾?，竟以黃金彩緞，用盒送去，強(qiáng)下聘禮。晚間，點齊我們仆眾，再用健婦數(shù)人，徑自去娶。倘有不從，搶她歸來，與主人成其好事。事成之后，他家縱有翻悔，已自遲了?！蔽乃键c頭稱善，遂命如計而行。

卻說周氏自張順去后，叮囑女兒，今后不可出門，被人看見。正談?wù)撻g，忽聽扣門聲急，喚婢出問。小婢開出門來，見有五六人，捧著盤盒，一擁而入。早上來的這人，亦在其內(nèi)，便向他道：“請你大娘出來，當(dāng)面有話。”周氏聽見人聲嘈雜，走出堂中。張順一見，便作揖道：“大嫂恭喜，我家主人欲娶令愛，特送黃金百兩，彩緞十端，以作聘禮。請即收進(jìn)，今夜便要過門?！敝苁洗篌@道：“我女已受人聘，你家雖有勢力，如何強(qiáng)要人家女兒？快快收去，莫想我受！”張順笑道：“受不受由你，我們自聘定的了。”遂將黃金彩緞，放在桌上，竟自去了。周氏急忙走出，喊叫四鄰。鄰人不多幾家，又是村農(nóng)，懼怕王府威勢，誰敢管這閑事。周氏喊破喉嚨，無人接應(yīng)，痛哭進(jìn)內(nèi)，向女兒道：“彼既強(qiáng)聘，必來強(qiáng)娶，此事如何是好？”母女相對而哭。思欲逃避他方，又無處可避。況天又漸黑下來，愈加惶懼。才到黃昏，門外已有人走動，坐至更深，大門一片聲響，盡行推倒。燈球火把，塞滿庭中，照耀如同白日。玉娟戰(zhàn)戰(zhàn)兢兢，躲在房中床上。周氏攔住房門，大叫救人。走過婦女?dāng)?shù)人，將她拉在一邊，竟到房中摟著玉娟，將新衣與她改換。玉娟不依，一婦道：“到了府中，與她梳妝便了?！彼鞂⑺龘沓龇块T上轎。斯時，玉娟呼母，周氏呼女，眾人皆置不理。人一登轎，鼓樂齊鳴，燈球簇?fù)矶ァ｀徖锝蚤]門躲避，誰敢道“個”不字?；ㄞI去后，方有鄰人進(jìn)來，見周氏痛哭不已，勸道：“人已抬去，哭也無益?！庇钟械牡?，“令愛此去，卻也落了好處，勸你將錯就錯罷?！敝苁系溃骸板X家要人，教我如何回答？”鄰人道：“錢家若來要人，你實說被司馬府中搶去，只要看他有力量，與司馬府爭執(zhí)便了?！闭f了一回，鄰人皆散，周氏獨自凄惶。

話分兩頭。玉娟抬入府中，出轎后，婦女即擁入房，房內(nèi)紅燭高燒，器用鋪設(shè)，皆極華美。走過數(shù)個婦女，即來與她梳洗。始初不肯，既而被勸不過，只得由她打扮。送進(jìn)夜膳，亦略用了些。不上一刻，文思盛服進(jìn)房，婦女即扶玉娟見禮。文思執(zhí)其手曰：“陌上一見，常懷想念。今夜得遂良緣，卿勿憂不如意也。”玉娟低頭不語，見文思風(fēng)流體態(tài)，言語溫存，當(dāng)夜亦一一從命了。

卻說周氏一到天明，即報知錢家，言其女被司馬府搶去。錢德氣憤不過，即同周氏赴建康縣哭訴情由?？h主姓陸，名微，東吳人。為人耿直，不畏強(qiáng)御。又值劉裕當(dāng)國，朝廷清明，官吏畏法。接了狀詞，便即出票，先拿豪奴張順審問。差人奉了縣主之命，私下議道：“司馬府中，如何敢去拿人？”有的道：“張順住在郭外園里，早晚入城，吾們候在城門口拿他便了?！蹦侵掠袦惽桑钊诵兄脸情T，正值張順騎馬而來。差人走上，勒住馬口道：“張大爺請下騎來，有話要說?！睆堩樝埋R道：“有何說話？”差人道：“我縣主老爺請你講話，現(xiàn)有朱票在此?！睆堩樀溃骸按藭r府中傳喚，我不得閑?！辈钊说溃骸肮俑惺?，卻由不得你，快去，快去！”張順道：“去也何妨?！北阃钊酥量h，縣主聞報，便即升堂。張順昂然而入，見了縣主，立而不跪?？h主道：“你不過司馬家奴，如何哄誘主人，強(qiáng)搶民家閨女，大干法紀(jì)？見了本縣，尚敢不跪么！”張順道：“這件事求老爺莫管罷。”縣主拍案大怒道：“朝廷委我為令，地方上事，我不管誰管！”喝令扯下重打四十。左右便將張順按倒在地，打至二十，痛苦不過，只得求饒?？h令道：“既要饒打，且從實供來?！睆埮麓颍?qiáng)搶情由供出?？h主錄了口詞，吩咐收監(jiān)，候申詳上司，請旨定奪。有人報知文思，文思不怕縣令，卻怕其事上聞，劉裕見責(zé)，玉娟必歸斷母家，如何舍得。數(shù)次央人到縣說情，求他莫究?？h令執(zhí)法不依。文思計無所出?；蛑^之曰：“府中俠士甚眾，縣既不從，不如潛往殺之，其獄自解?！蔽乃?xì)鈶嵅贿^，遂依其說。潛遣刺客入縣，夜靜時，悄悄將縣令殺死。明日，縣中親隨人等，見主人死得詫異，飛報上司。裕聞報，道：“賊不在遠(yuǎn)，著嚴(yán)加搜緝。”既而蹤跡漸露，訪得賊在司馬府中。遂命劉穆之悉收文思門下士拷問，盡得其實。裕大怒。從來說王子犯法，庶民同罪，遂收文思于獄，其強(qiáng)搶之女，發(fā)還母家，聽行更嫁。奏過請旨，旨意下來，其黨羽皆斬，文思亦令加誅。休之聞之，上表求釋，愿以己之官爵，贖其于罪。裕不許。然遽誅之，又礙休之面上，因?qū)⑽乃紙?zhí)送荊州，令休之自正其罪。休之不忍加誅，但表廢其官，使之閑住江陵。裕怒曰：“休之不殺文思，以私廢公，目無國法。此風(fēng)何可長也！”因征休之來京，并欲黜之。

詔至江陵，休之欲就征，恐終不免；欲拒命，慮力不敵，憂懼不知所出。參軍韓延之曰：“劉裕剪滅宗藩，志圖篡晉。將軍若去，必不為裕所容，如何遽就死亡？若不受命，大兵立至，荊州必危。我嘗探得雍州刺史魯宗之素不附裕，久懷異志。其子竟陵太守魯軌勇冠三軍。今若結(jié)之為援，并二州之力以拒朝廷，庶州土可保。”休之曰：“今煩卿往，為我結(jié)好于宗之?！毖又I(lǐng)命，往說宗之曰：“公謂劉?？尚藕?？”宗之曰：“未可信也?！毖又唬骸八抉R公無故見召，其意可知。次將及公，恐公亦不免于禍。今欲與公相約，并力抗裕，公其有意乎？”宗之曰：“吾憂之久矣，苦于勢孤力弱，若得司馬公為主，敢不執(zhí)鞭以從?！毖又埫耍谑亲谥H赴荊州，與體之面相盟約，普生死不相背負(fù)。盟既定，連名上表罪裕。裕閱其表，大怒，遂殺休之次子文寶、文祖，下詔討之。差將軍檀道濟(jì)將兵三萬，攻襄陽一路。江夏太守劉虔之屯兵三連，立橋聚糧以待道濟(jì)。又命徐逵之將兵一萬為前鋒，王允之、沈淵子、蒯恩佐之出江夏口。身統(tǒng)大軍為后繼，諸將皆從。先是韓延之曾為京口從事，與裕有舊。裕密以書招之。延之接書，呈示休之，即于座上作書答云：

承親帥戎馬，遠(yuǎn)履西畿，闔境士庶，莫不惶駭。何者？莫知師出之名故也。今辱來疏，知以譙王前事，良增嘆息。司馬平西體國忠貞，款懷待物，當(dāng)于古人中求之。以公有匡復(fù)之勛，家國蒙賴，推德委誠，每事詢仰。譙王往以微事見劾，猶自表遜位，況以大過而當(dāng)默然耶？前以表奏廢之，所不盡者命耳。推寄相與，正當(dāng)如此。而遽興甲兵，所謂“欲加之罪，其無辭乎”！劉裕足下，海內(nèi)之人，誰不見足下此心，而復(fù)欲欺誑國士！來示云：“處懷期物，自有由來?！苯穹ト酥?，啖人以利，真可謂“處懷期物，自有由來”者乎！劉藩死于閶闔之門，諸葛斃于左右之手，甘言詫方伯，襲之以輕兵，遂使席上靡款懷之士，閫外無自信諸侯，以是為得算，良可恥也。貴府將吏及朝廷賢德，皆寄性命以過日，心企太平久矣。吾誠鄙劣，嘗聞道于君子。以西平之至德，寧可無授命之臣乎！必未能自投虎口，比跡郗僧施之徒明矣。假令天長喪亂，九流渾濁，當(dāng)共臧洪游于地下。不復(fù)多言。

書竟，即付來使寄裕。裕視書嘆息，以示將佐曰：“事人當(dāng)如此矣。”其后，延之以裕父名翹，字顯宗，乃更其字曰顯宗，名其子曰翹，以示不臣劉氏。

卻說休之知裕軍將至，飛報宗之。宗之謂其子軌曰：“劉裕引大軍攻江陵，道濟(jì)以偏師取襄陽，汝引兵一萬，去迎道濟(jì)。吾同休之去迎劉裕?！避壏蠲m行。將次三連，探得道濟(jì)軍尚未至，虔之全不設(shè)備，遂乘夜襲之。虔之戰(zhàn)死，一軍盡沒。軌既勝，便移兵來拒徐逵之等。逵之等聞虔之死，皆大怒欲戰(zhàn)，蒯恩止之曰：“魯軌，驍將也。今乘勝而來，其鋒甚銳，不可輕敵。不如堅兵挫之，俟其力倦而退，然后擊之，可以獲勝?！卞又粡模斐鰬?zhàn)。兩軍方交，魯軌拍馬直取逵之。逵之不能敵，被軌斬于馬下。允之、淵子大呼來救，雙馬齊出，夾攻魯軌。怎當(dāng)軌有萬夫不當(dāng)之勇，二將皆非敵手，數(shù)合內(nèi)，軌皆斬之。由是東軍大敗，蒯恩走免。斯時裕軍于馬頭，聞前鋒敗，大怒，正議進(jìn)兵，忽有飛報到來，言青州司馬道賜反，刺史劉敬宣被害。裕聞之大慟，揮淚不止。

你道敬宣何以被害？先是裕慮荊、襄有變，故于青、齊、兗、冀數(shù)處，各用腹心鎮(zhèn)守。時敬宣鎮(zhèn)廣固，其參軍司馬道賜，宗室之疏屬也。聞休之反叛，潛與之通，密結(jié)敬宣親將王猛子等，謀殺敬宣，據(jù)廣固以應(yīng)休之。一日進(jìn)見敬宣，言有密事，乞屏人語。左右皆出戶，獨猛子逡巡在后，取敬宣備身刀殺敬宣。道賜持其頭以出，示眾曰：“奉密詔誅敬宣，違者立死！”左右齊呼司馬道賜反，外兵悉入，遂擒道賜及其黨，皆斬之，亂始定。文武佐吏守廣固以待命。裕知敬宣死，禍由休之，恨不立平江陵。一面遣將去守廣固，一面會集諸將，克期濟(jì)江。未識荊、雍之兵若何御之，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