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無撰人《愛日齋叢鈔》一云】《通鑒》：“后唐長興三年二月辛未，初令國子監(jiān)校定《九經(jīng)》，雕印賣之?！庇衷疲骸白蕴颇┮詠?，所在學(xué)校廢絕。蜀毋昭裔出私財百萬營學(xué)館，且請刻版印《九經(jīng)》。蜀主從之。由是蜀中文學(xué)復(fù)盛?！庇衷疲骸疤泼髯谥?，宰相馮道、李愚請令判國子監(jiān)田敏校定《九經(jīng)》，刻版印賣，朝廷從之。后周廣順三年六月丁巳版成，獻之。由是雖亂世，《九經(jīng)》傳布甚廣?！贝搜栽紫嗾埿Ｕ毒沤?jīng)》印賣，當(dāng)是前長興三年事，至是二十馀載始辦。田敏為漢使楚，假道荊南，以印本《五經(jīng)》遺高從誨。意其廣順以前，《五經(jīng)》先成。王仲言《揮麈錄》云：“毋昭裔貧賤時，嘗借《文選》于交游間，其人有難色。發(fā)憤異日若貴，當(dāng)版以鏤之遺學(xué)者。后仕王蜀為宰相，遂踐其言刊之。印行書籍，創(chuàng)見于此。事載陶岳《五代史補》。后唐平蜀，明宗命太學(xué)博士李鍔書《五經(jīng)》，仿其制作，刊版于國子監(jiān)，為監(jiān)中印書之始。”仲言自云家有鍔書印本《五經(jīng)》，后題“長興二年”。今史云三年，中書奏請依《石經(jīng)》文字刻《九經(jīng)》印版，從之。又他書記馮道取西京鄭覃所刊《石經(jīng)》，雕為印版，則非李鍔書。仿蜀制作，或別本也?！督鹗洝酚衷疲骸袄铢樜宕鷷r仕至國子丞，《九經(jīng)》印版，多其所書，前輩頗貴重之。”鶚即鍔也。《猗覺寮雜記》云：“雕印文字，唐以前無之，唐末益州始有墨版。后唐方鏤《九經(jīng)》，悉收人間所有經(jīng)史，以鏤版為正。見《兩朝國史》?！贝藙t印書已始自唐末矣。按：柳氏《家訓(xùn)序》：“中和三年癸卯夏，鑾輿在蜀之三年也，余為中書舍人。旬休，閱書于重城之東南。其書多陰陽雜說、占夢相宅、九宮五緯之流，又有字書小學(xué)。率雕版印紙，浸染不可盡曉。”葉氏《燕語》，正以此證刻書不始于馮道。而沈存中又謂版印書籍，唐人尚未盛為之。自馮瀛王始印《五經(jīng)》，自后典籍皆為版本。大概唐末漸有印書，特未能盛印，遂以為始于蜀也。當(dāng)五季亂離之際，經(jīng)籍方有托而流布于四方，天之不絕斯文信矣。

【宋邵伯溫《聞見錄》十六云】潞州張仲賓，字穆之。其為人甚賢，康節(jié)先生門弟子也。自言其祖本居襄源縣，十五六歲時猶為兒戲。父母誨責(zé)之，即自奮治生。曰：“外邑不足有立?！边w于州。三年，其資為州之第一人。又曰：“一州何足道哉。”又三年，豪于一路。又曰：“為富家而止耶？”因盡買國子監(jiān)書，筑學(xué)館，延四方名士與子孫講學(xué)。從孫仲容、仲賓同登科，仲安次榜登甲科?？芍^有志者也。

【宋邵博《聞見后錄》二十云】東坡倅錢唐日，答劉道原書云：“道原要刻印《七史》固善。方新學(xué)經(jīng)解紛然，日夜摹刻不暇，何力及此。近見京師經(jīng)義題‘國異政，家殊俗’。國何以言異，家何以言殊？又有‘其善喪厥善’，其厥不同，何也？又說《易》觀卦本是老鸛，《詩》大小雅本是老鴉。似此類甚眾，大可痛駭?！睍r熙寧初，王氏之學(xué)務(wù)為穿鑿至此。

【宋邵博《聞見后錄》五云】唐以前文字未刻印，多是寫本。齊衡陽王鈞手自細書《五經(jīng)》，置巾箱中。巾箱《五經(jīng)》自此始。后唐明宗長興二年，〔家伯寅公菉竹堂殘鈔本作三年。〕宰相馮道、李愚請令判國子監(jiān)田敏校正《九經(jīng)》，刻版印賣。朝廷從之。雖極亂之世，而經(jīng)籍之傳甚廣。予曾大父遺書，皆長興年刻本。委于兵火之馀，僅存《儀禮》一部。

【宋孔平仲《珩璜新論》云】昔時文字，未有印版，多是寫本?！洱R宗室傳》：“衡陽王鈞嘗手自細寫《五經(jīng)》，置于巾箱中?！苯硐洹段褰?jīng)》自此始也。至后唐明宗長興三年，宰相馮道、李愚請令判國子監(jiān)田敏校正《九經(jīng)》，刊版印賣。朝廷從之。是雖在亂世，《九經(jīng)》傳播甚廣。至周廣順中，蜀毋昭裔又請刻印版《九經(jīng)》，于是蜀中文字復(fù)盛。

【宋蘇軾《仇池筆記》上云】近世人輕以意改書。鄙賤之人，好惡多同，從而和之，遂使古書日就舛訛。孔子曰：“吾猶及史之闕文也。”蜀本《莊子》云：“用志不分，乃疑于神?！贝伺c《易》“陰疑于陽”、《禮》“使人疑女于夫子”同，今四方本皆作凝。陶潛詩：“采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辈删罩危家娔仙?，境與意會，今皆作“望南山”。杜子美云“白鷗沒浩蕩”，蓋滅沒于煙波間。而宋敏求云鷗不解沒，改作“波”。二詩改此兩字，覺一篇神氣索然也。

【宋邵博《聞見后錄》十九云】蘇仲虎言，有以澄心紙求〔刻本無求字，曹倦圃藏鈔本有求字，今據(jù)補?！硸|坡書者。令仲虎取京師印本《東坡集》誦其詩，即書之。至“邊城歲莫多風(fēng)雪，強壓香醪與君別”，東坡閣筆怒目仲虎云：“汝便道香醪！”仲虎驚懼。久之，方覺印本誤“春醪”為“香醪”也。

【宋周煇《清波雜志》云】印版文字，訛舛為常。蓋校書如掃塵，旋掃旋生。葛常之侍郎著《韻語陽秋》評詩一條云：“沈存中云：‘退之城南聯(lián)句“竹影金鎖碎”者，日光也。恨句中無日字耳?！嘀^不然。杜子美云：‘老身倦馬河堤永，踏盡黃槐綠榆影。’亦何必用日字。作詩正要如此?！备鹬f云爾。煇考此詩乃東坡召還至都門先寄子由，首云“老身倦馬河堤永，踏盡黃槐綠榆影”，終篇皆為子由設(shè)，當(dāng)是誤書子瞻為子美耳。此猶可以意會，若麻沙本之差舛，誤后學(xué)多矣。

【宋朱彧《萍州可談》云】姚祐元符初為杭州學(xué)教授，堂試諸生?！兑住奉}出：“乾為金，坤亦為金，何也？”先是福建書籍刊版舛錯，“坤為釜”遺二點，故姚誤讀作金。諸生疑之，因上請。姚復(fù)為臆說，而諸生或以誠告。姚取官本視之，果釜也。大慚曰：“祐買著福建本?！鄙米粤P一直。其不護短如此。

【宋陸游《老學(xué)庵筆記》七云】三舍法行時，有教官出《易》義題云：“乾為金，坤又為金，何也？”諸生乃懷監(jiān)本《易》至簾前請云：“題有疑，請問。”教官作色曰：“經(jīng)義豈當(dāng)上請？”諸生曰：“若公試固不敢，今乃私試，恐無害?！苯坦倌藶橹v解大概。諸生徐出監(jiān)本復(fù)請曰：“先生恐是看了麻沙本，若監(jiān)本則坤為釜也?！苯淌诨士?，乃謝曰：“某當(dāng)罰?！奔摧斄P改題而止。然其后亦至通顯。

【又五云】尹少稷強記，日能誦麻沙版本書厚一寸。嘗于呂居仁舍人坐上記歷日，酒一行記兩月，不差一字。

【宋車若水《腳氣集》云】張主一有《春秋集注》、《集傳》，予未嘗見。忽得本于瑞州守董華翁，蓋其刻在瑞州，見惠新本也。

【宋費袞《梁溪漫志》六云】蜀中石刻東坡文字稿，其改竄處甚多。玩味之，可發(fā)學(xué)者文思。今具注二篇于此。《乞校正陸贄奏議上進劄子》“學(xué)問新下”云“而臣等才有限，而道無窮”，于“臣”上涂去“而”字?！案`以人臣之獻忠”，改作“納忠”?！胺蕉鄠饔诠湃恕?，改作“古賢”，又涂去“賢”字，復(fù)注“人”字?！爸侨缱臃慷鴮W(xué)則過”，改“學(xué)”字作“文”?！暗洳恍宜掳稻?，改“所事暗君”作“仕不遇時”。“德宗以苛察為明”，改作“以苛刻為能”?！耙圆录蔀樾g(shù)而贄勸之以推誠”，“好用兵而贄以消兵為先”，“好聚財而贄以散財為急”，后于逐句首皆添注“德宗”二字?！爸蚊耨S將之方”，先寫“馭兵”二字，涂去，注作“治民”?！案倪^以應(yīng)天變”，改作“天道”?！斑h小人以除民害”，改作“去小人”?！耙员菹率ッ?，若得贄在左右，則此八年之久，可致三代之隆”，自“若”字以下十八字并涂去，改云“必喜贄議論，但使圣賢之相契，即如臣主之同時”?！拔魸h文聞頗牧之賢”，改“漢文聞”三字作“馮唐論”?！叭∑渥嘧h編寫進呈”，涂去“編”字，卻注“稍加校正繕”五字?！俺嫉葻o任區(qū)區(qū)愛君憂國感恩思報之心”，改云“臣等不勝區(qū)區(qū)之意”。《獲鬼章告裕陵文》自“孰知耘耒予之勞”而下，云“昔漢武命將出師，而呼韓來廷，效于甘露，憲宗厲精講武，而河湟恢復(fù)，見于大中”，后乃悉涂去不用?！矮E彼西羌”，改作“憬彼西戎”?！疤柗Q右臂”，改作“古稱”?！胺菒鄢叽缰保淖鳌胺秦潯?。自“不以賊遺子孫”而下，云“施于沖人，坐守成算，而董氈之臣阿里骨，外服王爵，中藏禍心，與將鬼章首犯南川”，后乃自“與將”而上二十六字并涂去，改云“而西蕃首領(lǐng)鬼章，首犯南川”?！半茧分T將”，改作“申命諸將”。“蓋酬未報之恩”，改作“爭酬”?！吧芄碚隆保淖鳌吧@”。其下一聯(lián)，初云“報谷吉之冤，遠同強漢，雪渭川之恥，尚陋有唐”，亦皆涂去。乃用此二事別作一聯(lián)云“頡利成擒，初無渭水之恥，郅支授首，聊報谷吉之冤”。末句“務(wù)在服近而柔遠”，改作“來遠”。

【宋朱弁《曲洧舊聞》四云】穆修伯長，在本朝為初好學(xué)古文者。始得韓、柳善本，大喜。自序云：“天既饜我以韓，而又飫我以柳。謂天不予饗，過矣！”欲二家文集行于世，乃自鏤版鬻于相國寺。性伉直，不容物。有士人來酬價，不相當(dāng)，輒語之曰：“但讀得成句，便以一部相贈。”或怪之，即正色曰：“誠如此，修豈欺人〔一作相欺?！痴摺！笔咳酥洳L也，皆引去。

【宋張邦基《墨莊漫錄》四云】王洙原叔內(nèi)翰嘗云：“作書冊，粘葉為上。久脫爛，茍不逸去，尋其次第，足可鈔錄。屢得逸書，以此獲全。若縫繢，歲久斷絕，即難次序。初得董氏《繁露》數(shù)冊，錯亂顛倒。伏讀歲馀，尋繹綴次，方稍完復(fù)，乃縫繢之弊也。嘗與宋宣獻談之，宋悉令家所錄者作粘法。”予嘗見舊三館黃本書及白本書，皆作粘葉，上下欄界出于紙葉。后在高郵借孫莘老家書，亦如此法。又見錢穆父所蓄亦如此。多只用白紙作標(biāo)，硬黃紙作狹簽子。蓋前輩多用此法。予性喜傳書，他日得奇書，不復(fù)作縫繢也。

【宋洪邁《夷堅丙志》十二云】紹興十六年淮南轉(zhuǎn)運司刊《太平圣惠方》版，分其半于舒州。州募匠數(shù)十輩，置局于學(xué)。日飲酒喧嘩，士人以為苦。教授林君以告郡守汪希旦，徙諸城南癸門樓上，命懷寧令甄倚監(jiān)督之。七月十七日，門傍小佛塔高丈五尺，無故傾摧。明旦，天色廓清。至午，黑云倏起西邊，罩覆樓上，迅風(fēng)暴雨隨之。時群匠及市民賣物者百余人，震雷一擊，其八十人隨聲而仆，余亦驚慴失魂。良久，樓下飛灰四起，地上火珠并流，皆有琉黃氣。經(jīng)一時頃，仆者復(fù)蘇。作頭胡天祐白于甄令，入按視。內(nèi)五匠曰蘄州周亮、建州葉濬、楊通、福州鄭英、廬州李勝，同聲大叫，踣而死，遍體傷破。尋詢其罪，蓋此五人尤嗜酒懶惰，急于版成，將字書點畫多及藥味分兩隨意更改以誤人，故受此譴。

【宋王明清《投轄錄》云】近歲淮西路漕司下諸州分開《圣惠方》。而舒州刊匠以佐食錢不以時得，不勝忿躁。凡用藥物，故意令誤，不如本方。忽大雷電，匠者六而震死者四。昭昭不可欺也如此！

【明胡應(yīng)麟《少室山房筆叢》甲部《經(jīng)籍會通》四云】今海內(nèi)書，凡聚之地有四：燕市也，金陵也，閶闔也，臨安也。閩、楚、滇、黔，則余間得其梓。秦、晉、川、洛，則余時友其人。旁諏歷閱，大概非四方比矣。兩都、吳、越，皆余足所歷。其賈人世業(yè)者，往往識其姓名。聊紀梗概于后。

燕中刻本自希。然海內(nèi)舟車輻輳，筐篚走趨，巨賈所攜，故家之蓄，錯出其間，故特盛于他處。第其直至重，諸方所集者，每一當(dāng)吳中二，道遠故也。輦下所雕者，每一當(dāng)越中三，紙貴故也。

【又云】越中刻本亦希。而其地適東南之會，文獻之衷，三吳七閩，典籍萃焉。諸賈多武林龍丘，巧于壟斷。每瞷故家有儲蓄而子姓不才者，以術(shù)鉤致，或就其家獵取之。〔此蓋海內(nèi)皆然。〕楚、蜀交通便道，所攜間得新異。關(guān)、洛、燕、秦，仕臣橐裝所挾，往往寄鬻市中。省試之歲，甚可觀也。

【又云】吳會、金陵擅名文獻，刻本至多。鉅帙類書，咸會萃焉。海內(nèi)商賈所貲，二方十七，閩中十三，燕、越勿與也。然自本方所梓外，他省至者絕寡。雖連楹麗棟，搜其奇秘，百不二三，蓋書之所出而非所聚也。至薦紳博雅、勝士韻流，好古之稱籍籍海內(nèi)，其藏蓄當(dāng)甲諸方矣。

【又云】凡燕中書肆多在大明門之右，及禮部門之外，及拱宸門之西。每會試舉子，則書肆列于場前。每花朝后三日，則移于燈市。每朔望并下浣五日，則徙于城隍廟中。燈市極東，城隍廟極西，皆日中貿(mào)易所也。燈市歲三日，城隍廟月三日，至期百貨萃焉，書其一也。

【又云】凡徙，非徙其書肆也。輦肆中所有，稅地張幕，列架而書置焉，若棋繡錯也。日昃，復(fù)輦歸肆中。惟會試，則稅民舍于場前。月馀，試畢賈歸，地可羅雀矣。

【又云】凡武林書肆多在鎮(zhèn)海樓之外，及涌金門之內(nèi)，及弼教坊，及清河坊，皆四達衢也。省試，則間徙于貢院前。花朝后數(shù)日，則徙于天竺，大士誕辰也。上巳后月余，則徙于岳墳，游人漸眾也。梵書多鬻于昭慶寺，書賈皆僧也。自馀委巷之中，奇書秘簡，往往遇之，然不常有也。

【又云】凡金陵書肆多在三山街及太學(xué)前，凡姑蘇書肆多在閶門內(nèi)外及吳縣前。書多精整，然率其地梓也。馀二方皆未嘗久寓，故不能舉其詳。他如廣陵、晉陵、延陵、就李、吳興，皆間值一二，歙中則余未至也。

【又云】凡刻之地，有三吳也，越也，閩也。蜀本宋最稱善，近世甚希。燕、粵、秦、楚，今皆有刻，類自可觀，而不若三方之盛。其精，吳為最；其多，閩為最：越皆次之。其直重，吳為最；其直輕，閩為最：越皆次之。

【又云】凡印書，永豐綿紙上，常山柬紙次之，順昌書紙又次之，福建竹紙為下。綿貴其白且堅，柬貴其潤且厚。順昌堅不如綿，厚不如柬，直以價廉取稱。閩中紙短窄黧脆，刻又舛訛，品最下而直最廉。余筐篋所收，十九此物，即稍有力者弗屑也。

【又云】近閩中則不然，以素所造法演而精之。其厚不異于常，而其堅數(shù)倍于昔，其邊幅寬廣亦遠勝之。價直既廉而卷軸輕省，海內(nèi)利之。順昌廢不售矣。

【又云】馀他省各有產(chǎn)紙，余弗能備知。大率閩、越、燕、吳所用刷書，不出此數(shù)者。燕中自有一種紙，理粗龐、質(zhì)擁腫而最弱，久則魚爛，尤在順昌下。惟燕中刷書則用之。

【又云】惟滇中紙最堅。家君宦滇，得張愈光、楊用修等集，其堅乃與絹素敵，而色理疏慢蒼雜，遠不如越中。高麗繭絕佳，純白滑膩，如舒雪，如勻粉，如鋪玉，惟印記用之。

【又云】凡書之直之等差，視其本，視其刻，視其紙，視其裝，視其刷，視其緩急，視其有無。本視其鈔刻，鈔視其訛正，刻視其精粗；紙視其美惡；裝視其工拙；印視其初終；緩急視其時，又視其用；遠近視其代，又視其方。合此七者參伍而錯綜之，天下之書之直之等定矣。

【又云】凡本，刻者十不當(dāng)鈔一，鈔者十不當(dāng)宋一。三者之中自相較，則又以精粗、久近、紙之美惡、用之緩急為差。

【又云】凡刻，閩中十不當(dāng)越中七，越中七不當(dāng)吳中五，吳中五不當(dāng)燕中三，〔此以地論，即吳越閩書之至燕者，非燕中刻也。〕燕中三不當(dāng)內(nèi)府一。五者之中自相較，則又以其紙、以其印、其裝為差。

【又云】凡印，有朱者，有墨者，有靛者；有雙印者，有單印者。雙印與朱必貴重用之。凡版漶滅，則以初印之本為優(yōu)。凡裝，有綾者，有錦者，有絹者；有護以函者，有標(biāo)以號者。吳裝最善，他處無及焉，閩多不裝。

【又云】有裝印紙刻絕精而十不當(dāng)凡本一者，則不適于用，或用而不適于時也。有摧殘斷裂而直倍于全者，有模糊漶滅而價增于善者，必代之所無與地之遠也。夫不適于時者遇，遇則重。不適于用而精焉，亦遇也。噫！

【又云】葉少蘊云：“唐以前，凡書籍皆寫本，未有模印之法。人以藏書為貴，人不多有。而藏書者精于讎對，故往往皆有善本。學(xué)者以傳錄之艱，故其誦讀亦精詳。五代時，馮道始奏請官鏤版印行。國朝淳化中，復(fù)以《史記》、《前后漢》付有司摹印。自是書籍刊鏤者益多，士大夫不復(fù)以藏書為意。學(xué)者易于得書，其誦讀亦因滅裂。然版本初不是正，不無訛誤。世既一以版本為正，而藏本日亡，其訛繆者遂不可正。甚可惜也！”此論宋世誠然，在今則甚相反。蓋當(dāng)代版本盛行，刻者工直重鉅，必精加讎校，始付梓人。即未必皆善，尚得十之六七。而鈔錄之本往往非讀者所急，好事家以備多聞，束之高閣而已。以故謬誤相仍，大非刻本之比。凡書市之中無刻本，則鈔本價十倍。刻本一出，則鈔本咸廢而不售矣。〔今書貴宋本，以無訛字故。觀葉氏論，則宋之刻本患正在此，或今之刻本當(dāng)又訛于宋邪？余所見宋本訛者不少，以非所習(xí)不論。〕

【又云】葉又云天下印書，以杭為上，蜀次之，閩最下。余所見當(dāng)今刻本，蘇、常為上，金陵次之，杭又次之。近湖刻、歙刻驟精，遂與蘇、常爭價。蜀本行世甚寡。閩本最下。諸方與宋世同?！踩~以閩本多用柔木，故易就而不精。今杭本雕刻時義亦用白楊木，他方或以烏桕版，皆易就之故也。〕

【又云】葉少蘊云：“世言雕版始自馮道，此不然，但監(jiān)本始馮道耳。柳玭《訓(xùn)序》言其在蜀時，嘗閱書肆，所鬻字書小學(xué)率雕版，則唐固有之?！标懽訙Y《豫章漫鈔》引《揮麈錄》云：“毋昭裔貧時嘗借文選不得，發(fā)憤云異日若貴，當(dāng)版鏤之以遺學(xué)者。后至宰相，遂踐其言?！弊訙Y以為與馮道不知孰先，要之皆出柳玭后也。載閱陸《河汾燕閑錄》云：“隋文帝開皇十三年十二月八日，敕廢像遺經(jīng)悉令雕版，此印書之始?！睋?jù)斯說，則印書實自隋朝始，又在柳玭先，不特先馮道、毋昭裔也。第尚有可疑者，隋世既有雕版矣，唐文皇胡不擴其遺制廣刻諸書，復(fù)盡選五品以上子弟入弘文館鈔書何邪？余意隋世所雕特浮屠經(jīng)像，蓋六朝崇奉釋教致然，未及概雕他籍也。唐至中葉以后，始漸以其法雕刻諸書。至五代而行，至宋而盛，于今而極矣?！不畎迨妓萎厱N，以藥泥為之，見沈氏《筆談》十八卷甚詳。〕

【又云】遍綜前論，則雕本肇自隋時，行于唐世，擴于五代，精于宋人，此余參酌諸家確然可信者也。然宋盛時，刻本尚希。蘇長公《李氏山房記》謂國初薦紳即《史》、《漢》二書不人有，《揮麈錄》謂當(dāng)時仕宦多傳錄諸書，他可見矣。

【又云】今世欲急于印行者，有活字。然自宋已兆端?！豆P談》云：“版印書籍，唐人尚不盛為之。自馮瀛王始印《五經(jīng)》，已后典籍皆為版本。慶歷中，有布衣畢昇，又為活版。其法用膠泥刻字，薄如錢唇。每字為一印，火燒令堅。先設(shè)一鐵版，其上以松脂蠟和紙灰之類冒之。欲印，則一鐵范置鐵版上，乃密布字印，滿鐵范為一版。待就火煬之，藥稍鎔，則以一平版案其面，則字平如砥。若止印三二本未為簡易，若印數(shù)十百千本則極為神速。常作二鐵版，一版印刷，一版已自布字。此印者才畢，則第二版已具。更互用之，瞬息可就。每一字皆有數(shù)印，如‘之’、‘也’等字，每字有二十馀印，以備一版內(nèi)有重復(fù)者。不用，則以紙貼之。每韻為一貼，木格貯之。有奇字素?zé)o備者，旋刻之，以草火燒，瞬息可成。不以木為之者，木理有疏密，沾水則高下不平，兼與藥相黏不可取，不若播土。用訖再火，令藥鎔，以手拂之，其印自落，殊不沾污。”昇死后，藥印為其群從所得，至寶藏之。右俱《筆談》所載。今無以藥泥為之者，惟用木稱活字云。

【又云】今人事事不如古，固也。亦有事什而功百者，書籍是已。三代漆文竹簡，冗重艱難，不可名狀。秦、漢以還，浸知鈔錄。楮墨之功，簡約輕省，數(shù)倍前矣。然自漢至唐，猶用卷軸。卷必重裝，一紙表里，常兼數(shù)番。且每讀一卷或每檢一事，細閱卷舒，甚為煩數(shù)。收集整比，彌費辛勤。至唐末宋初，鈔錄一變而為印摹，卷帙一變而為書冊。易成難毀，節(jié)費便藏，四善具焉。溯而上之，至于漆書竹簡，不但什百而且千萬矣。士生三代后，此類未為不厚幸也?！灿智按`與今楷書，書工亦有難易也。〕

【又云】洪景盧云：“國初承五季亂離之后，所在書籍印版至少，宜其焚蕩，了無孑遺。然太平興國中編次《御覽》，引用一千六百九十種，其綱目并載于首卷，而雜書古詩賦又不能具錄。以今考之，無傳者十之七八矣。”此論未然?！短接[》蓋因襲唐諸類書、《文思博要》、《三教珠英》等，仍其前引書目，非必宋初盡存也。亦有宋世不存而近世往往迭出者，又以鈔拾類書得之。此皆余所目驗，故知之最真。洪以博洽名，而早列清華，或未曉此曲折，諸家亦鮮論及。漫爾識之。

【又云】畫家有賞鑒，有好事。藏書亦有二家：列架連窗，牙標(biāo)錦軸，務(wù)為觀美，觸手如新，好事家類也；枕席經(jīng)史，沈湎青箱，卻掃閉關(guān)，蠹魚歲月，賞鑒家類也。至收羅宋刻，一卷數(shù)金，列于圖繪者，雅尚可耳，豈所謂藏書哉！

【又云】王長公小酉館在弇州園涼風(fēng)堂后，藏書凡三萬卷。二典不與，構(gòu)藏經(jīng)閣貯焉。爾雅樓庋宋刻書皆絕精。余每讀《九友歌》，輒泠然作天際真人想。

【又云】次公亦多宋梓。一日燕汪司馬，盡出堂中，并諸古帖畫卷列左右。坐客應(yīng)接不暇，司馬謂“此山陰道上行”也。司馬公尤好古，匯刻《墳》《雅》諸書，今盛傳于世云。

【又云】鄴下宗正灌父最蓄書，饒著述，賓客傾四方。嘗餉余秘籍?dāng)?shù)種，并五言八韻寄余，余時尚十五六。今廿載余，愧不能萬一副也。頃聞已逝，因錄其詩志余感云?！脖笨ぴ~林冠，申陽藝苑英。斯人誰繼美，之子獨成名。氣掇香山秀，才如瀫水清。鏗然同謝朓，邈矣邁陰鏗。綺麗風(fēng)應(yīng)遠，沉冥思更精。建安那用數(shù)，大歷詎堪評。著作千秋事，流傳四海名。吾慚下里調(diào)，焉敢應(yīng)同聲?！?

【又云】黎惟敬博雅好古，嘗罄秘書俸入刻《劉夢得集》，中多是正，較他傳本為精。余有元人陳君采、柳文肅二集，黎過瀫水，并攜去，約刻成寄余。余以二集刻本漶滅，因舉贈，俾完此舉。不三載，惟敬下世，遂并二書失之。

【又云】龍邱童子鳴家，藏書二萬五千卷。余嘗得其目，頗多秘帙，而猥雜亦十三四，至諸大類書則盡缺焉。蓋當(dāng)時未有雕本，而鈔帙故非韋布所辦，且亦不易遇也。

【又云】里中友人祝鳴皋，束發(fā)與余同志，書無弗窺。每燕中朔望日，拉余往書市，競錄所無。賣文錢悉輸賈人，諸子啼號凍餒罔顧。惜年僅四十而夭，每念輒損神也。

【又云】右四君俱余生平同志，余筐篋所藏往往與互易者。今相率游岱，故稍記其略，以識余懷。自馀交親中，雅尚甚眾。幸俱健匕箸，未敢概及云。

【明胡應(yīng)麟《少室山房筆叢》云】永樂中，命胡廣王洪等輯《永樂大典》二萬二千八百七十七卷，一萬一千九十五冊，目錄六十卷。其表文載《蟫精雋》中，蓋古今創(chuàng)見書也，惜卷帙繁重未傳云。

【明陸容《菽園雜記》十云】古人書籍多無印本，皆自鈔錄。聞《五經(jīng)》印版自馮道始，今學(xué)者蒙其澤多矣。國初書版惟國子監(jiān)有之，外郡縣疑未有，觀宋潛溪《送東陽馬生序》可知。宣德、正統(tǒng)間，書籍印版尚未廣。今所在書版日增月益，天下右文之象愈隆于前已。但今士習(xí)浮靡，能刻正大古書以惠后學(xué)者少，所刻皆無益，令人可厭。上官多以饋送往來，動輒印至百部，有司所費亦繁。偏州下邑寒素之士，有志占畢而不得一見者多矣。嘗愛元人刻書，必經(jīng)中書省看過下所司乃許刻印。此法可救今日之弊，而莫有議及者，無乃以其近于不厚歟？

【蔡澄《雞窗叢話》云】國朝著作家，其考訂之精確，自顧亭林、閻百詩兩先生外，當(dāng)以錢遵王、何義門為冠。蓋錢、何二公俱能購宋元善本及前輩讎校之本，親自鈔錄勘對。即一字之亥豕，必遍閱群書，互相引證。故其評定諸書，俱為學(xué)者所宗。錢有《讀書敏求記》四冊，秘不示人。時竹垞方著《經(jīng)義考》，欲假其《敏求記》而不肯。竹垞乃以白金銀鼠裘賂其侍書竊出，預(yù)備書人二十輩，一日夕錄畢。竹垞之好學(xué)，古今所未有也。惜義門無著述流傳，其所評選制藝行遠諸集，風(fēng)行海內(nèi)。〔按《義門讀書記》五十八卷，《四庫全書》著錄，澄殆未見耳。義門《讀書敏求記跋》云：“絳云未燼之先，藏書至三千九百馀部。而錢遵王所記凡六百有一種，皆紀宋版元鈔及書之次第完闕，古今不同。手披目覽，類而載之，遵王畢生之精華萃于斯矣！書既成，扃之枕中，出入每自攜。靈蹤微露，竹垞謀之甚力，終不可見。既應(yīng)召，后二年典試江左，遵王會于白下。竹垞故令客置酒高宴，約遵王與偕。私以黃金翠裘與侍書小史啟檆，豫置楷書生數(shù)十于密室，半宵寫成而仍返之。當(dāng)時所錄，并《絕妙好詞》在焉。詞既刻，函致遵王。漸知竹垞詭得，且恐其流傳于外也，竹垞乃設(shè)誓以謝之?！庇职显疲骸白裢踝氤纱藭?，秘之笈中，知交罕得見者。竹垞檢討校士江南日，龔方伯遍召諸名士大會秦淮河，遵王與焉。是夕私以黃金青鼠裘予其侍史，啟篋得是編。命藩署吏鈔錄，并得《絕妙好詞》。既而詞先刻，遵王疑之。竹垞為之設(shè)誓而謝之，不授人也?！绷x門以同時人記當(dāng)時事，意必見聞甚確。然柯崇樸《絕妙好詞序》略云：“往與朱檢討竹垞有《詞綜》之選，摭拾散佚，采摘備至。所不見者數(shù)種，周草窗《絕妙好詞》其一也。嗣聞虞山錢子遵王藏有寫本，余從子煜為錢氏族婿，因得假歸。然傳寫多訛，迨再三參考，始釐然復(fù)歸于正。爰鏤版以行之?！睋?jù)此，則《絕妙好詞》從遵王借鈔，非竊得也。此書既非竊鈔，則《敏求記》之非竊鈔，更可知矣?！睹羟笥洝犯灞鞠虿亟谊柖∪詹朱o齋，今已散出，為吾同年張菊生侍郎元濟所獲。曾借讀一遍，與今刻本門類之出入，文句之異同，大足以資考索。若如義門所云，則是朱刻以前先有改定之正本，恐其事皆傳聞失實?！?

【嚴元照《蕙櫋雜記》云】成容若侍衛(wèi)刻《通志堂經(jīng)解》，徐健庵尚書蒞刻，三月而成。侍衛(wèi)畀尚書四十萬金，故急潰于成。通志堂，侍衛(wèi)之堂名也?！督?jīng)解》卷帙浩繁，唯方望溪曾遍為點閱一過。何義門悉以其付刻之原本與本之完缺及?？笔М?dāng)者錄成一冊，沈椒園按察刻行之，錢廣伯曾以刻本示余。

【姚元之《竹葉亭雜記》四云】《駢字類編》書版久不存，人家有藏者，亦據(jù)為奇貨。嘉慶甲戌夏，武英殿奏請清查版片書籍。時同年謝峻生編修為提調(diào)官，查至南薰殿，見爐坑內(nèi)〔燒火炕出灰之坑，都中名曰爐坑?！秤形镔A焉。命啟之，版片堆積。審之，則《駢字類編》版也。核版短二千頁，因奏請刻版千補之?！舶鎯擅婵套?，故只用千版?！辰翊藭l(fā)賣，士子俱得見之矣。

【又云】武英殿書籍，其存而不發(fā)賣者，向貯于殿之后敬思殿。甲戌夏清查，將完好者移貯前殿。其殘缺者變價，符咒等書悉付之丙。于是敬思殿空為貯版片之所。

【又云】活字版始造于宋。沈括《筆談》云宋慶歷中畢昇為活字版，以膠泥燒成。陸深《金臺紀聞》則云毗陵人初用鉛字，視版印尤巧妙。蓋其始或以泥或以鉛也。乾隆三十九年，金侍郎簡請廣《四庫全書》中善本。因仿宋人活字版式，鐫木單字二十五萬馀。高宗以活字版之名不雅，賜名曰聚珍版。

【阮葵生《茶馀客話》云】萬歷甲午，南祭酒陸可教請刻《永樂大典》，分頒巡方御史，各任一種，?？虆R存，分貯兩雍，以成一代盛事。當(dāng)時議允，終未頒行。竊謂文皇與穆宗兩番鈔錄，已費不貲，鏤版通行，談何容易耶！

【胡虔《柿葉軒筆記》云】文瀾閣《四庫全書》，書皆鈔本。每葉十六行，行二十一字。長六寸，寬三寸七分。每本用寶二，前曰“古稀天子之寶”，后曰“乾隆御覽之寶”。每部首載提要及總纂名，而列總校名于每本之末。其面簽皆用絹，經(jīng)以綠，史以赤，子以碧，集以淺絳。楠木匣盛之。

【又云】俞長城選名家制義，首載北宋二人，南宋五人?！餐跚G公、蘇潁濱、楊誠齋、陸象山、陳君舉、汪立信、文文山?！称湮碾m不類近代所為八股，然終不知錄自何處。且盡《四書》中文，亦不似宋人所為。蓋后人訛托，而桐川誤采之也。明朱方〔字良矩，浙江永康人。正德甲戌進士，官云南參政。〕刻《經(jīng)義模范》，文凡十六篇。內(nèi)惟張才叔“自靖人自獻于先王”一篇見《宋文鑒》，〔張才叔“乃遇汝鳩汝方，作汝鳩汝方”；“惠迪吉”；“巢伯來朝，芮伯作旅巢命”；“異畝同穎，獻諸天子”；“念哉圣謨洋洋”；“恭默斯道”二句。姚孝寧“反復(fù)其道”二句。吳師孟“章子有一于是乎”。張孝祥“作歸禾作嘉禾”；“我見舅氏，如母存焉”。姚孝寧“圣人亨以享上帝”；“利用賓于王”。張孝祥“我心之憂”二句；“歸馬于華山之陽”二句；“俾以形旁求于天下”。共十五篇?！斥乓嗖恢尽Ｍ跬⒈碜餍?，稱方得自楊升庵，則真?zhèn)为q未敢定也。〔《明志》有楊慎《經(jīng)義模范》一卷?！?

【阮文達元《杭州靈隱書藏記》〔《揅經(jīng)室三集》二?！吃啤俊吨芄佟分T府掌官契以治藏，《史記》老子為周守藏室之史。藏書曰藏，古矣。古人韻緩，不煩改字。收藏之與藏室，無二音也。漢以后曰觀，曰閣，曰庫，而不名藏。隋唐釋典大備，乃有開元釋藏之目。釋道之名藏，蓋亦摭儒家之古名也。明侯官曹學(xué)佺謂釋道有藏，儒何獨無，欲聚書鼎立。其意甚善，而數(shù)典未詳。嘉慶十四年，杭州刻朱文正公、翁覃溪先生、法時帆先生諸集將成，覃溪先生寓書于紫陽院長石琢堂狀元曰：“《復(fù)初齋集》刻成，為我置一部于靈隱?！敝俅菏湃?，元與顧星橋、陳桂堂兩院長暨琢堂狀元、郭頻伽、何夢華上舍、劉春橋、顧簡塘、趙晉齋文學(xué)，同過靈隱食蔬筍。語及藏《復(fù)初齋集》事，諸君子復(fù)申其議曰：“史遷之書，藏之名山，副在京師。白少傅分藏其集于東林諸寺。孫洙得《古文苑》于佛龕。皆因?qū)掗e遠僻之地，可傳久也。今《復(fù)初齋》一集尚未成箱篋，盍使凡愿以其所著、所刊、所寫、所藏之書藏靈隱者皆裒之，其為藏也大矣?！痹唬骸爸Z?！蹦擞诖蟊痖w后造木廚，以唐人“鷲嶺郁岧嶢”詩字編為號，選云林寺玉峰、偶然二僧簿錄管鑰之。別訂條例，使可永守。復(fù)刻一銅章，遍印其書。而大書其閭扁曰“靈隱書藏”。蓋緣始于《復(fù)初》諸集，而成諸君子立藏之議也。遂記之。

條例

一、送書入藏者，寺僧轉(zhuǎn)給一收到字票。

一、書不分部，惟以次第分號。收滿“鷲”字號廚，再收“嶺”字號廚。

一、印鈐書面暨書首葉，每本皆然。

一、每書或?qū)懩X，或掛綿紙簽，以便查檢。

一、守藏僧二人，由鹽運司月送香燈銀六兩。其送書來者，或給以錢，則積之以為修書增廚之用；不給勿索。

一、書既入藏，不許復(fù)出?？v有翻閱之人，但在閣中，毋出閣門。寺僧有鬻借霉亂者，外人有攜竊涂損者，皆究之。

一、印內(nèi)及簿內(nèi)“部”字之上，分經(jīng)史子集填注之，疑者缺之。

一、唐人詩內(nèi)復(fù)“對”、“天”二字，將來編為“后對”、“后天”二字。

一、守藏僧如出缺，由方丈秉公舉明靜謹細知文字之僧充補之。

【又《焦山書藏記》云】嘉慶十四年，元在杭州立書藏于靈隱寺，且為之記。蓋謂漢以后，藏書之地曰觀，曰閣，而不名藏。藏者本于《周禮》宰夫所治，《史記》老子所守。至于開元釋藏，乃釋家取儒家所未用之字以示異也。又因史遷之書藏之名山，白少傅藏集于東林諸寺，孫洙得《古文苑》于佛龕，閑僻之地，能傳久遠，故仿之也。繼欲再置焦山書藏，未克成。十八年春，元轉(zhuǎn)漕于揚子江口。焦山詩僧借庵〔巨超〕、翠屏洲詩人王君柳村〔豫〕來瓜洲舟次，論詩之暇，及藏書事，遂議于焦山亦立書藏。以《瘞鶴銘》“相此胎禽”等七十四字編號，屬借庵簿錄管鑰之。復(fù)刻銅章，書樓扁，訂條例，一如靈隱。觀察丁公百川〔淮〕為治此藏事而蕆之。此藏立，則凡愿以其所著、所刊、所寫、所藏之書藏此藏者，皆裒之。且即以元昔所捐置焦山之宋、元鎮(zhèn)江二志為“相”字第一、二號，以志緣起。千百年后，當(dāng)與靈隱并存矣。

條例

一、送書入藏者，寺僧轉(zhuǎn)給一收到字票。

一、書不分部，惟以次第分號。收滿“相”字號廚，再收“此”字號廚。

一、印鈐書面及書首葉，每本皆然。

一、每書或?qū)憰X，或掛綿紙簽，以便檢查。

一、守藏僧二人，照靈隱書藏例，由鹽運司月給香燈銀十兩。其送書來者，或給以錢，則積之以為修書增廚之用；不給勿索。

一、書既入藏，不許復(fù)出?？v有翻閱之人，照天一閣之例，但在樓中，毋出樓門。煙燈毋許近樓。寺僧有鬻借霉亂者，外人有攜竊涂損者，皆究之。

一、印內(nèi)及簿內(nèi)“部”字之上，分經(jīng)史子集填注之，疑者闕之。

一、守藏僧如出缺，由方丈秉公舉明靜謹細知文字之僧充補之。

一、編號以“相此胎禽華表留唯仿佛事亦微厥土惟寧后蕩洪流前固重爽塏勢揜亭爰集真?zhèn)H作銘”三十五字，為三十五廚。如滿，則再加“歲得于化朱方天其未遂吾翔也乃裹以玄黃之幣藏乎山下仙家石旌篆不朽詞曰徵君丹楊外尉江陰宰”四十二字，為四十二廚。

【又〔《研經(jīng)室集》八卷〕】《四月十日同顧星橋吏部〔宗秦〕、陳古華太守〔廷慶〕、石琢堂狀元〔韞玉〕三院長暨朱椒堂兵部〔為弼〕、蔣秋吟太史〔詩〕、華秋槎〔瑞潢〕、何夢華〔元錫〕、王柳村〔豫〕、項秋子〔墉〕、張秋水〔鑒〕諸君子集靈隱置書藏紀事》五古一首云：“《尚書》未百篇，《春秋》疑斷爛。列史志藝文，分卷本億萬。傳之千百年，存世不及半。近代多書樓，難聚易分散。或者古名山，與俗隔崖岸。岧嶢隱靈峰，琳宮敞樓觀。共為藏書來，藏室特修建。學(xué)人苦著書，難殺竹青汗。若非見著錄，何必弄柔翰。舟車易遺忘，水火為患難。子孫重田園，棄此等涂炭。朋友諾黃金，文字任失竄?；蛞越?jīng)覆瓿，或以詩投溷。當(dāng)年無副本，佚后每長嘆。豈如香山寺，全集不散亂。名家勒巨帙，精神本注貫。逸民老田間，不見亦無悶。雖不待藏傳，得藏亦所愿。我今立藏法，似定禪家案。諸友以書來，收藏持一券。他年七十廚，卷軸積無算?；蛴性L書人，伏閣細披看。古人好事心，試共后人論。既泛西湖舟，旋飽蔬筍飯。出寺夕陽殘，鷲嶺風(fēng)泉渙?！?

按自曹石倉學(xué)佺有儒藏之說，言藏書者每以為一重公案，然其事固不可行也。乾隆中，歷城周書昌編修永年作《儒藏說》，未知其說如何。桂馥《晚學(xué)集·周先生傳》云：“先生見收藏家易散，有感于曹石倉及釋道藏，作《儒藏說》。約余賣田筑借書園，祀漢經(jīng)師伏生等。聚書其中，招致來學(xué)?？嗔η痪?，顧余所得書悉屬之矣。”此文達以前倡儒藏之議者。藏書與刻書本二事，余前撰《清話》未及此。然諸先生殷殷好事之心，所望后之人紹述前修，成此美舉。靈隱、焦山二藏，究不知當(dāng)日成功如何。讀文達兩記一詩，亦可想見其提倡之至意。今仍補記以告來學(xué)，庶得有所觀感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