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壽九十的馬相伯先生在我國總可以夠得上尊一聲“老頭兒”了,聽說有一次某處開會紀念孫中山先生,請他老演說,讀總理遺囑的時候,全體起立,他仍舊坐著,說中山是我的老朋友,是我的老弟弟,可以恕我的。這并不是他老有意犯什么反革命,就是孫總理在天之靈真是親身到了,看此“天下之大老也”的一位馬老,想起來一定也要冥冥中向他點首致敬的。這位馬老先生,卻不是“馬齒徒增”,并是一位有名的演說家,而且聽說我國人精于拉丁文的,除了至死拖著辮子的辜鴻銘外,碩果僅存的就是他。
在本年十二月十三日,有許多朋友替他慶祝九秩壽辰,這位老頭兒說了幾句老話倒也饒有趣味。他說他十七歲到上海的時候,一只雞蛋只賣一個錢,拿出五個錢到小菜場去買菜,就可以過節(jié);一擔米只賣六七百文;道光二十九年鬧著空前大饑荒,一擔米賣到一千二百文,大家已經(jīng)叫苦連天,詫為奇事!這幾句老話當然可以反映目前生活程度之高得可以,不過我們?nèi)缦氲轿拿饔M化,生活程度亦愈高,各國如此,原無足奇,最可慮的是生活程度盡管繼長增高,而全國的生產(chǎn)力和個人的入款率卻不能跟著跑,人人覺得入不敷出,苦不堪言,便是社會杌隉現(xiàn)象之所由來。
馬老先生還說了幾句話,不是有趣味,卻含有使人受著很大刺激的辣味。據(jù)說他初到上海的時候,所謂租界也者不過是洋涇浜一帶,現(xiàn)在我們所看見的南京路在當時還是一片荒涼,壘壘墳地;所有的巡捕不過十六個。后來他就活著眼巴巴的看見租界的圈兒一年比一年的大起來,大到如今的田地。我以為他這幾句老話至少含有兩點意味:(一)我國的荒涼墳地給人家拿去了便變成如今的繁華市場;(二)我國人在此數(shù)十年中竟好像蒙在被窩里睡覺,讓租界的圈兒盡管一年比一年的大起來。我們的民族意識這樣的強烈,怪不得最近有一位旅滬外僑名瑪立遜也者竟在《大陸報》上大提倡索性把上海租界南市吳淞以及近郊各地“一搨括之”收租價五萬萬兩,統(tǒng)統(tǒng)送給外國人??上刮刺岢阎腥A民國送掉,那豈不更為直截了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