形天無首而舞，跋難陀龍無耳而聽，阿那律陀無目而見。（見《楞嚴(yán)經(jīng)》。）藉弟令非誣，其抑者若珊瑚與水母，動物而虛其腦也。若夫五鑿異處，而視聽之舍殊，此奚足眩矣？思士不妻、思女不夫孕也，舜若多神之無身觸也，（亦見《楞嚴(yán)經(jīng)》。）此非殊舍也，而猶若是。意者其猶電魚之儲氣，將不行而至者邪？以電臥人，能使前知若遠(yuǎn)游，所睹星辰、水波、山谷、人物、蟲獸、車馬，詭譎殊狀，皆如其志。（瑞典人著《催眠術(shù)》，言以電氣使人熟睡，能知未來，及知他人所念，或見異物殊狀，有千里眼、夢游諸名。其原出于希臘。晚有《曼司奚立士姆》及《漢坡諾忒斯沒》諸書，今皆命曰精神學(xué)。蓋列子而極化人、易人之慮、謁王同游諸事，皆非誣也。）要之，萬物莫神于辟歷，茍非骸質(zhì)，猶無以覺無以傳矣。圣王因是以卻鬼神，而天所生。

上古受姓皆以母，而姬、姜、姞、姚從女。自黃帝于為十二姓，著之圖錄，冀統(tǒng)以父，然不能無棼亂。是故贏氏之祖不章，而秦之先乃諜系顓頊，以出于其孫女脩故。（《秦本紀(jì)》）：“秦之先．帝顓頊之苗裔孫曰女脩。女脩織，玄鳥隕卵；女脩吞之，生子大業(yè)?！薄端麟[》曰：“秦、趙以母族而祖顓頊，非生人之義也?！薄啊蹲髠鳌?，郯國，少皞之后，而嬴姓蓋其族也。秦、趙宜祖少皞?！卑福荷侔偅盒?，《索隱》誤。）且諸侯皆一本，惟六、蓼，則并祖咎繇、庭堅(jiān)。庭堅(jiān)者，顓頊之才子。（《古今人表》列高陽才子八人，以咎繇代庭堅(jiān)，競謂一人二名，此誤。）女脩于庭堅(jiān)，蓋姑姊妹。母系者傳甥，是以舅甥兩名其祖。（《族制進(jìn)化論》曰：世有不傳官位于子，而傳姊妹之子者。此由女系親族法。故拔德兒曰：羅安高之市府酋長四人，皆國王甥也；王子不得嗣位。海衣說中部亞非利加之俗亦然。佗斯佗士史載日耳曼古代風(fēng)俗，曰：舅與從母之愛其甥，猶父之愛其子；甥愛舅與從母，或過其父；敵國交質(zhì)，不取子而取甥，獨(dú)財(cái)產(chǎn)傳之其子耳。印度之連波人，夫以財(cái)物少許與婦，買其子歸，冠以己族，始得專有；其女則必歸婦家，而夫不得有也。班古羅夫之書所載亞美利加之其尼路人，傳財(cái)產(chǎn)于女系子孫；初克佗人，兒童將入學(xué)校．父不命而舅命之。皆重甥之征也。）傳稱咎繇子為皋子。（列女辨通傳）。皋即咎。）惟咎繇亦稱陶叔，（《易林》需之大畜。）而許由者實(shí)咎繇之異稱。（后有附說。）以是知繇者其名，咎則猶咎犯也。（舅犯，古多作咎犯。）咎繇既傳子母系，己亦從其憲典而授之甥；自甥稱之曰咎，其后遂以為成俗習(xí)言，猶咎犯也。故化益雖以繇子，而別其姓曰贏，獨(dú)國邑未蔇以授人耳。（見后附說。）胥臣曰青陽，方雷氏之甥也；夷鼓，彤魚氏之甥也；方以明彰族姓，而亟言甥，即黃帝子猶有母系，無疑也。嗟乎！核絲之遠(yuǎn)近，蕃萎系焉。（傳稱“男女同姓，其生不蕃。）故父黨母黨七世以內(nèi)，皆當(dāng)禁其相婚，以血緣大近故也。）遺傳之優(yōu)劣，意智系焉。血液之袀雜，強(qiáng)弱系焉。（言人種改良者，謂劣種婚優(yōu)種，其子則得優(yōu)劣之血液各半；又婚優(yōu)種，其子則得優(yōu)種血液6／8，至七世，則劣種血液僅存1／128，幾全為優(yōu)種矣。）細(xì)胞之繁簡，死生系焉。（生物學(xué)之說，謂單細(xì)胞動物萬古不死，異細(xì)胞動物則無不死。然其生殖質(zhì)傳之裔胄，亦萬古不死。）民之有統(tǒng)也，固勿能斥外其妣矣。觀于深山大澤，而知其將生龍蛇，素成之道，書之玉版，其慎始敬終也。民之蔡哉！

平等之說盛，而第高下者，持其故以相詰，曰：女智必不如士，胡蝶以爭女也，而華其羽毛；雞以爭女，故生冠距；師子惟爭女，故修項(xiàng)被鬣。其麗且武，皆以爭而擅子其牡。雖人，亦動物也，自大上而靜瘱者不增其材力，又常迫妊娠，至不能事事，是以《梓材》憐之，目媰婦也，鰥寡也。嫗之必厚，其權(quán)則必不得均于士矣。圣王因是以貴世適而尊稱廟，天子則及其大祖，雖文母猶系之子，世適之貴也，亦曰遺傳爾。其敝至于任用一姓，而貴戚之卿守其胙。守胙者，誠宵其祖父，不喪蟬嫣，世卿奚譏焉？夫遺傳，若冰之隱熱矣，隱于數(shù)世，越世以發(fā)，以類其鼻祖，不必父子。故商均不宵舜，而宵鼓叟；周幽不宵宣，而宵汾王。

且性猶竹箭也，括而羽之，鏃而弦之，則學(xué)也。不學(xué)，則遺傳雖美，能蘭然成就乎？登齧肥乘堅(jiān)之童，而擯羊裘之駿雄子椓杙，其道莫頗。圣王因是以革世卿而官天下，曰：弗乎弗乎！白雉不貢，泗水不出鼎，吾已矣夫！仲尼之遏于季孫、田成子，而不得進(jìn)；子弓之骍角，而不得十二游以南面。遏之也力，故創(chuàng)之也甚。

雖然，使上古無世卿，又安得仲尼、子弓也？彼共和商往，其任國子者，非以貴貴，惟競存其族故。不然，今吾中夏之氏族，礧落彰較，皆出子五帝。五帝之民，何為而皆絕其祀也？是無他，夫自然之洮汰與人為之洮汰，優(yōu)者必勝，而劣者必?cái)?。叡哲如五帝，氓固奔逐，喘弗能逮矣，則又封建親戚以自屏翰，迫劫其異族使為一宗；不宗者以律令放流，屏于大荒深阻叢棘白草之間，以伍戎狄。繇軒轅以至孔氏，幾二千年，其名子姓者至于百姓千品萬官億丑，非其類者，又安所容其趾乎？

且古之洮汰，亟矣！故戚施直鏄，籧篨蒙璆，侏儒扶盧，蒙叟修聲，聾聵?biāo)净穑袝r(shí)而用之。若夫童昏、嚚瘖、焦僥，官師之所不材也，以實(shí)裔土。夫屏之裔土者，懼其傳疾以敗吾華夏之種，故蹙蹙焉洮汰之也。（凡負(fù)傷遺傳，如貍?cè)蚴湮?，則所產(chǎn)者亦無尾；人或墮指，其子亦無指；又駢指至六七者，或數(shù)代皆同。此則形骸疾眚，皆有遺傳矣。古之人，未嘗不僭濫于賞罰。欲良其種也，則固弗能舍是。

比端門之有命，而種既良矣，盡天下而皆出于厲山有熊，則孰為其優(yōu)？而孰為其劣？于是廢世卿，釋胥靡，與天下更始。三古之世卿，若執(zhí)桃茢以赤發(fā)其不材之種，然后九州去其狼扈，而集其清淑。雖競存，非私也。今至于桓、文，四裔之孤僨，其有以干吾族紀(jì)乎？其皆吾昆弟與皇之耳孫矣。雖不競存，無進(jìn)于其公也。自非前世之競存，則仲尼、子弓雕額冒耏也久矣，又安得淵圣之材，而制是法乎？

制法有程，而種之日進(jìn)也無程。使人人之皆角犀豐盈者，必革其恒干。革干之道，非直嚴(yán)父，亦賴母儀焉。《十翼》以《歸妹》為天地之大義，（上《系》：“《易》有大極，是生兩儀。兩儀生四象，四象生八卦?！庇葑ⅲ骸八南螅臅r(shí)也；兩儀，謂乾坤也。《乾》二五之《坤》，成《坎》、《離》、《震》、《兌》。《震》春，《兌》秋，《坎》冬，《離》夏。故兩儀生四象。《歸妹》卦備，故《彖》獨(dú)稱天地之大義也?！贝藙t《風(fēng)》始《關(guān)雎》，《書》首“厘降”，義皆該之矣。又案：自大極而兩，而四，而八，則自八而十六，而三十二，而六十四，自可比類，非邵雍之私說也。今生物學(xué)家謂細(xì)胞極球，一裂為二，二裂為四，自此為八，為十六，為三十二，為六十四。是即《歸妹》之旨。）其成績究乎“使跛能履，使眇能視”。（《集解》本“能”作“而”。《履卦》亦然。然《釋文》不出異文。據(jù)虞注，則作而；據(jù)《履》卦侯果注，則作能。案：廢疾負(fù)傷，若夫婦同病，則必為遺傳；若婦非跛眇，則幸可改良。凡改良之說，視此。）烏乎，民之蔡哉！

○附：許由即咎繇說

唐、虞以貴族行禪讓。瞽叟者虞君，而舜其世適也，不欲以天位授庶人。

太史公稱“堯讓天下于許由”，宋氏《尚書略說》以為伯夷。其義曰：“《大傳》、《陽伯》，鄭謂伯夷掌之，《左》隱十一年傳：‘夫許，大岳之胤也。’《墨子所染》、《呂氏當(dāng)染》，皆云‘舜染于許由、伯陽?！?，陽伯也。故知許由即伯夷矣，史言堯讓許由，正傅會咨岳巽之文也。”此其說知故勛之不禪布衣，其實(shí)猶未審諦。

案，《呂氏》高注，謂“伯陽即老子”。說誠誣繆，然《尸子》言“舜得六人，曰雒陶、方回、續(xù)耳、伯陽、東不識、秦不空，皆一國之賢者也?！保ā队[》八十一引。）是固別有伯陽，非許由矣。

余以許由即咎繇，《古今人表》書作許繇，正與咎繇同字?！断谋炯o(jì)》曰：“封皋陶之后于英、六，或在許?！保ǜ尢占淳挑?。）古者多以后嗣封邑逆稱其先人，以其子姓封許，而因稱咎繇曰許繇，亦猶契曰“殷契”，（盤庚遷殷，始有殷名。契始封商，不曰殷也。而《殷本紀(jì)》亦稱“殷契”。）棄曰“周棄”，（大王遷岐，始有周名。棄始封邰，不曰周也。而《魯語》云“夏之興也，周棄繼之”。不一一曲譬也。禪讓之說，本在夏世?！断谋炯o(jì)》言“帝禹立而舉皋陶薦之，且授政焉”。而皋陶卒后，乃展轉(zhuǎn)訛遷，以為堯讓。古事芒昧，未足怪也。

《伯夷列傳》云，“余登箕山，其上有許由?！薄！断谋炯o(jì)》言“益讓帝禹之子啟，而辟居箕山之陽”。益固咎繇子也。高注《呂氏當(dāng)染》，以許由為陽城人?；秸撸屡R陽城。（《括地志》曰：陽城，縣在箕山北十三里。）由冢在是，歸葬故里也；益辟在是，誓守父墓也。亦猶禹辟商均于陽城，陽城以北為崇伯之國，將守故封，而視終身不奸天室之政矣。（《夏本紀(jì)》正義：陽城縣在嵩山南二十三里。案：嵩本作崇，即崇伯鯀所封。禹、繇封邑相鄰，特分南北耳。）若《皇覽》言咎繇冢在廬江六縣，與許由箕山不相應(yīng)。此猶堯葬濟(jì)陰，（五帝本紀(jì)》集解引劉向及《皇覽》。）而《墨子節(jié)葬》以為蛩山，《呂氏安死》以為谷林。舜葬九疑，（《五帝本紀(jì)》。）而《孟子離婁》以為鳴條。古事芒昧，亦未足怪也。

又，《御覽》一百七十七引戴延之《西征記》曰：“許昌城，本許由所居。大城東北九里，有許由臺，高六丈，廣三十步，長六十步。由恥聞堯讓而登此山，邑人慕德，故立此臺。”是說則后起者。然許昌即許縣，與陽城同屬潁川。（《續(xù)漢郡國志》。）則意咎縣封邑，本自陽城達(dá)許，其后世封許者，亦即守其故土，未可遽定也。

或曰，墨、呂既著舜染許由之文，又言禹染于皋陶、伯益，誠使許由、咎繇為一人，何故變名更舉？是則以堯讓之謣言，遠(yuǎn)起三季，墨、呂固習(xí)聞焉，而不察其為異稱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