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防上

嗚呼！籌海防于今日，蓋夫人而知其難矣，抑知所以難者奚在耶？防海于昔日易，防海于今日難。昔日之艟艨樓船，不敵今日之鐵甲飛輪沖風破浪也。防海于遠易，防海于近難。

昔日泰西各強敵，越國鄙遠而來，今南洋各島悉為占據(jù)，則邊鄙已同接壤，郊坰無異戶庭也。況中國自東北迄海南為省者九：曰黑龍江，曰吉林，曰奉天，曰直隸，曰山東，曰江蘇，曰浙江，曰福建，曰廣東，綿延萬余里。其?？谧钪?，則曰混同江、黑龍江、海參威、琿春、牛莊、旅順、大沽口、煙臺、威海衛(wèi)、吳淞口、崇明、乍浦。定海、玉環(huán)廳、馬江、廈門、汕頭、臺灣、南澳、香港、虎門、珠江、老萬山、七洲洋、雷州、瓊州、北海。其余零星港口可寄碇停泊及用淺水小火輪突入，尤指不勝屈。于此而欲節(jié)節(jié)設防，期如磐石之固，則備多而兵分。是故備北則南寡，備南則北寡，備中則南北俱寡，備此省則彼省又寡，無所不備則無所不寡，此設防之所以難周也。

為今之計，宜先分險易，權輕重，定沿邊海勢為北、中、南三洋。北洋起東三省，包牛莊、旅順、大沽、煙臺為一截，就中宜以旅順、威海為重鎮(zhèn)，勢如環(huán)玦，拱衛(wèi)京畿，則元首安也。中洋起海州，包崇明、吳淞、乍浦、定海、玉環(huán)、馬江為一截，就中宜以崇明、舟山為重鎮(zhèn)，策應吳淞、馬江各要口，則腹心固也。南洋起廈門，包汕頭、臺灣、潮陽、甲子門、四澳、虎門、老萬山、七洲洋，直抵雷、瓊為一截，〔十四卷本增：就中〕以南澳、臺灣、瓊州為重鎮(zhèn)，而控扼南服，則肢體舒也。

今國家雖已設海軍衙門，而皮毛徒具，精義未講，呼應不靈，規(guī)模未備，則猶未能言實效也?！彩木肀驹觯何鲊娭疲汉＼娍梢怨?jié)制陸路，陸路不能節(jié)制海軍。蓋洋面遼闊，軍情瞬息遷變，必非陸路所能知也。今中國海軍提督無事則歸疆臣節(jié)制，有事則聽督帥指揮。疆臣與督帥均非水師學堂、武備院出身，不知水戰(zhàn)之法，素為各管駕所輕視。所以昔年有馬江之敗，今有威海、旅順之失。是宜就海軍衙門王大臣中選一水師學堂出身之大臣為巡海經(jīng)略，總統(tǒng)南、北、中三洋海軍，但聽樞府之號令，不受疆臣之節(jié)制。兩國既下戰(zhàn)書，即許以便宜行事，有事則聯(lián)為一氣（今春威海告急，南洋兵輪坐視而不一救，致為西人非議），無事則分道巡游?！呈且司秃＼娧瞄T王大臣中歲遣一大臣為巡海經(jīng)略，總統(tǒng)北、中、南三洋海軍，四季四小操，歲終一大操。于三洋設三提督以統(tǒng)率之，每督標設左、右二總鎮(zhèn)以分統(tǒng)之。提督居大鐵甲船，總鎮(zhèn)駐中等輪艦，其余將弁各居所帶之船。就三洋中各擇要害，多儲煤斤，如北之旅順、威海衛(wèi)，中之崇明、舟山，南之臺灣、南澳、雷、瓊等處，即用舟師扎為水營，不得上岸建造衙門，安居而逸處，及嫖賭冶游。

每歲三洋兵船交巡互哨，所到之處務以測沙線、礁石、水潮深淺為考績。每歲于三洋所轄兵輪中，各抽一船出探南洋各埠，如越南、暹羅、小呂宋、新加坡等處，由近及遠，徐及于印度洋、波斯海，水道沙線、風潮礁石，繪圖具說，坐言起行，夫而后逐漸前進于紅海、地中海、大西洋、太平洋，皆無不可到之理。

一旦海上有警，則調(diào)南洋各海船以扼新加坡及蘇門答臘之海峽，迎擊于海中；次調(diào)中洋、臺灣、南澳之舟師，為接應、包抄之舉；再次則調(diào)北洋堅艦，除留守大沽口及旅、威二口外，余船亦可徐進中洋，彌縫其闕，坐鎮(zhèn)而遙為聲援。此寇自南來之說也。若自混同江、黑龍江北下，則反其道而應之。如由太平洋直抵中洋，則南、北皆應之。兵法云：“善用兵者勢如率然。率然者，常山之蛇也，擊首則尾應，擊尾則首應，擊其腰則首尾皆應?！贝私袢蘸７来髣菟钜巳》ㄕ咭?。

若夫船務堅快，炮務命中及遠，糧、煤、火藥務精且備，將領務得智勇之人，水陣務操演純熟變化，水道務測探仔細周詳，是則當世時賢人人皆知之，人人能言之，更毋俟鄙人嘵嘵借箸也。謹籌其布局大略，以為贊帷幄者進一解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