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偏師奏捷犒勞整軍，逆勢囂張詢謀制敵

話說眾人見凌云子這般說，便問楊洪：“瓶兒里面是什么東西？”凌云子搶著回答道：“這東西是黔中一樣天生寶物，名叫‘茅臺酒’，出在茅臺村。村中只有一井水可以制得這種酒，每年出的很少。卻是任憑什么佳釀，沒有賽得過他的。從前俺在黔中最歡喜這種酒。有幾次幾乎為這酒，中人奸計，丟卻性命。大概是三豐道人曾經(jīng)告訴過他。所以他知道俺極愛這東西，就想拿來換俺的藥方?！北娙朔讲琶靼走@粗糙的瓦瓶里，盛的是曠世任釀。

楊洪笑道：“俺原不知道這東西的好處，是師傅說：‘你華師叔井起黔中茅臺酒，就高興異常?！Ｕf：‘枉稱武當大俠，連這點口福也沒有。你有同窗友好自黔中來的，代我問問究竟是怎樣的，不要讓你華師叔蒙了去?！秤纱送性S多人，找了許多少年才找得這么二三十瓶。去年曾得著三十年的陳釀，給師傅送去十瓶。這兒還有八瓶隨營帶著，是防著師傅來營時，好進獻的。今天見師叔高興，記起這是師叔最愛的東兩，所以取來孝敬，并且請眾位同道嘗嘗異味，聊當賀勝?！劣趲熓宓乃幏娇喜豢腺p給，還是任師叔尊意，弟子不過斗膽說說玩話罷了，怎敢要挾師叔呢？只是師叔方才說：要是孝敬俺師傅，準可以多傳幾著秘訣給俺。這話是不錯的，俺師傅一高興，什么都肯說出來。卻是師叔是不是一般的，弟子卻不敢說?！闭f畢，便命校尉取酒開瓶。自己卻親自開了手中的一瓶，恭恭敬敬到凌云子跟前斟上。

凌云子笑道：“你的功夫真不錯，橫敲側(cè)擊，滿使到吶。俺再要不說藥方，不是讓你白費那么大心思嗎？——告訴你們吧：方子是有，卻是不容易制煉。還有幾樣東西，只有滇中出產(chǎn)，旁處沒法可想的。”一說著，便叫取紙筆來，就席上開了個制藥方子，交給楊洪道：“你叫人抄謄了，分給在座的諸位同道吧。只是這方子不能輕易傳人，恐防惡人得著，轉(zhuǎn)而濟惡。就是抄謄的人也得慎選才好?！瘪T璋聽了，立起身來道：“待弟來抄謄吧。咱們現(xiàn)在在座共是四十二人除原方一紙，另抄四十一紙就得啦?！睏詈楸惆言竭f給眾人傳觀畢，才交給馮璋。這夜歡宴到三更才罷。

次日，凌云子獨自先行往大營去。楊洪統(tǒng)率著后軍馬智、尤弼、成撫、干戢、覃拯、金亮、承秉、關(guān)澄、車宜、秦馥、羅和、郝紹、查儀、皮友、馮璋；調(diào)將魏光、錢邁、徐奎、張楚、柳溥、邵學、唐沖、趙佑；和運軍章怡、越嵋、邵銘、魏明、凌波、奚定、李松、麗菁、姬云、鈕雪、史晉、華菱；密驛梅瑜、梅亮；新附楊輝、魯朗、曾錚、關(guān)顏、伏遜、閻炎等共有四十四將和原來人馬，以及降卒鐵騎三千，步、馬兵二千等，陣容整肅，浩浩蕩蕩，開回大營。

督師于謙早得飛報，先遣左軍統(tǒng)將伍柱，右軍統(tǒng)將程豪和中軍旗令使黃禮，副旗令使朱澤，攜帶朱酒花紅，錦袍銀兩，迎出一站，宣諭犒軍。屯兵一日，方向大營開來。于謙親自出帳迎接，慰勞諸將，撫慰新附。當即在大帳大擺筵宴，大會諸將，慶功祝捷。軍前諸事，早有凌云子先到，向于謙仔細說了。此時楊洪、馬智、章怡、越嵋將靖寇衛(wèi)京文書呈上，并報明后軍暨諸軍調(diào)將統(tǒng)兵與胡遠逆部鏖戰(zhàn)三晝夜、大破逆部鐵騎、斬殺逆軍將卒數(shù)千、后與運軍諸將路遇并得內(nèi)援才竟全功的情形。于謙深為欣慰，當席宣令：“以黃禮為中軍官，位列張楚之上；調(diào)車宜為旗令使；派閻炎為副旗令使；派伏遜、關(guān)顏為中軍軍將；派朱澤為后軍軍將；派楊輝、魯朗、曾錚為運軍軍將；調(diào)梅瑜、梅亮總管驛報，歸中軍官調(diào)遣，即日分別歸隊。所有有功將士，統(tǒng)行按績紀功，聽候升賞。降卒歸入新卒隊中教訓操練，備補兵缺?！北妼⒁煌騾⒆窳?。席散后，分別給領(lǐng)衣甲，挑派從騎，各自參見主將，到軍任事。

晚間，于謙召各營主將，副將到中軍商議破敵之策。向眾將道：“逆藩兇焰，日益囂張，各地收集綠林草寇、江洋大盜，軍力大充，迥非前比。我軍老師河上，未得寸進。先時防備京師動搖，須回軍救應(yīng)，以不渡河為宜。如今京師穩(wěn)固，卻聞得逆藩沿河設(shè)防，布置異常穩(wěn)固，我軍也已無他顧慮，正宜乘此破賊。所以邀請集議，共謀良策。我聞逆軍中有個專造火炮的名喚‘平地雷孫鏜’，連年代逆藩造就許多奇巧火炮，現(xiàn)在沿河都有炮壘、火柵，不容易攻近。這人為賊效死，深覺可慮。還有一個善于挖掘地道的名喚‘過山龍’，又因他能使一柄金鉞，力敵萬人，江湖上喚作‘金鉞倪鴻’。據(jù)探報說：‘漢逆曾命倪鴻從河底下挖地道過這邊來，再由孫鏜埋地雷，把我軍轟成齏粉。第一次，掘了許多，忽然穿了水，倪鴻險些淹死?！@訊不知是否確實。如果那倪鴻真有‘過山龍’的名聲，怎么會錯挖河底，以致穿水呢？昨日凌云子師叔來說：‘倪鴻是黔中收得的弟子，確有穿地本領(lǐng)。既降逆藩，便當去除卻。’我想：飛俠弟子多因在離京太遠的黔中，飛俠在黔時，因其逆跡未張，自然不曾傳說。諸弟子入關(guān)時，都只知道對付白蓮教、閩廣派以及番人、韃子等，卻沒知道有個朱高煦。加上朱高煦以分藩親王的聲勢，派人在湖廣羅致，黔中諸人自易隳入網(wǎng)中，不見得是本心變志從逆。所以切勸飛俠查明再辦，不要冤屈好人。頗聞此次閻炎等數(shù)人幾乎被飛俠誤傷，這事更不能不謹慎。飛俠頗以我言為然，昨夜單身渡江去了，今日還沒回來。逆軍中，頗多奇士，不知除這兩人之外還有和咱們同道認識的么？如能設(shè)法勸導皈正，不但可以殺敵勢，還為國家多羅致有用之材吶?！睏詈閷Υ鸬溃骸俺Ｂ牭萌f里虹和大老虎說起有師兄弟周模，因滿面白癜，綽號‘白臉兒’，善走如飛，比奔馬還快，為邯鄲快步王春正最得意的弟子，曾有‘燕兒飛’之號。為人也很鯁直，卻不知怎樣被逆藩羅致去了。他倆都是王春正弟子，很想在陣前相遇時，以門誼師訓動之。卻是末將也曾留心，從來不曾見逆將中有滿面白癜的。若有人遇得時，不防通知黃、車兩位，設(shè)法勸降?！庇谥t點頭道：“這人我也曾聽說過，并知道他是周復興店的少東，和鎮(zhèn)黃山、鎮(zhèn)廬山哥兒倆都認識的。得著他的下落時，當可設(shè)法。”孔純接言道：“聞得淮上那個善造飛弩云梯的摩云王森也在逆軍中。這人素性忠憨，必是被人迷惑了。有機緣時，也可以召致?！卑讐训溃骸白羁蓯旱氖锹勅讼３婏w這班人！平日濫得虛名，這時忽然從逆，倒給過賊增不少的聲勢。其余陷在賊中、抑郁無聊為好漢，頗有其人。一旦開誠召用，必能為我效死。我以為兩軍陣前，除卻遇芳那班元惡大憝，必須誅卻，或是為著事勢，不得不徑行斬殺外，總以生擒勸降為是?！庇谥t道：“這話很有見地。我也曾數(shù)次向各軍軍將切實申說，不過有許多行為性情萬不堪造就的，也就不必顧惜，留著反而害世?！邕@次后軍運軍擒解的蔡翥，本是土霸，綽號‘白虎’，自不能姑息容留。又如盛堅抗旨逆君，而且存心齷齪，圖污良女，這種人也就不必再為容恕。其余擒獲的，要不是實屬無可救藥，我總不肯濫刑多殺，也就是這意思?！背蠛盏溃骸艾F(xiàn)在秋高馬肥，京畿鞏固，就此搶渡猛攻，一鼓便可削平叛逆了。似乎不必久屯長駐，老師費財。末將不才，愿領(lǐng)前鋒，即日進攻，只求備辦船只簰筏，運載渡江。晝夜輪攻，想無不破之理?！庇谥t道：“正在籌劃的就是渡河一戰(zhàn)。我們并非求平安于戰(zhàn)場的怯夫，自然不是要操必勝之券，方才肯出兵。不過至少須謀得不致有半渡被擊之虞，和一定能躍登彼岸之策，才不落冒昧驅(qū)軍、涉險僥幸之譏。還望將軍細籌良計?！瘪R智致言道：“渡河作戰(zhàn)，端賴忠勇奮發(fā)；丑先鋒滿腔熱血，正是難得的忠心勇將。如今逆賊沿河布置，我若必求萬全，將致永無可以進玫之時。末將愚見，以為最好是誘逆敵來戰(zhàn)，合力擊破他，再乘他逃渡時，鼓噪追逐，相與競渡。那么，兩軍混進中，逆敵既不敢半渡搏擊，更不敢以岸炮亂轟，或可乘此登陸?！痹结医友缘溃骸斑@計策很好，但是有不可心處，因為朱高煦秉性兇殘不仁，或竟為護岸計，不分敵我，連彼敗軍一并轟殲河中，也是意中事。不過這些是使彼軍人心冷恨的妙著，未始不是于我有利的舉動。只須就這一著上，再為頂備。如果逆賊竟如此逞殘時，本軍就四面招降，必可收巨效。由此或竟從降人身上得到渡河之策，也未可知?！庇谥t聽了，心中如有所悟，贊道：“此策甚妙！只須誘逆軍來襲，便可行這策劃了?！?

文義獻策道：“要使逆敵渡河來襲，只有借故退離河岸，誘彼之追的一法，最為簡捷有效。”章怡沉思有頃，接說道：“錢巽狡滑成性，頗能料事。俺軍無故撤退，彼必知其中有詐。況本軍有誓，不失寸土之責，當大破逆偏師之后，忽然棄下河岸，豈有不召敵疑之理？還須想個萬全之道才好?！蔽橹薁栒f道：“這個容易得很，可借為退兵的事故很多?！背毯绬柕溃骸捌┤缥臆姮F(xiàn)在撤退，拿什么話說為最適當呢？”伍柱道：“食糧匱乏，固然可以；靳榮之變，更加適宜?！庇谥t點頭道：“靳榮之變，本疥癬之疾，不難指顧削平。但是在逆藩心目中卻是以為足制我們死命，可收前后夾擊，一戰(zhàn)成功之效的。聽說靳榮正不知死活，不日就要誓師進軍，繞道抄我之后，待那廝蠢動之時，就可行渡河之策了。”白壯道：“靳榮帶甲十萬，將弁滿千，似乎渡河之前，應(yīng)先對濟南籌防，不宜輕視，才免被彼蹈隙虛，斷我后路。語云‘蜂蠆有毒’，靳榮雖有勇無謀，也很能害事。末將以為不妨以一軍當之，責令負防剿之責，便可無憂了?！庇谥t道：“為將行軍固宜謹慎嚴密，遇事重視，才不致自留罅隙，托大誤事等等意外變端。不過靳榮此時從逆，徒見其愚，當靳榮未變之先，貪婪橫恣，吞沒餉項，深恐一旦平逆，查出弊竇；或是征餉調(diào)兵，致及時無法填補應(yīng)付，便斷然附逆，以為可免查究。曾不思朱高煦釜魚幕燕，能有兒許生機？自救不遑，焉能庇汝？大兵靖逆之后，此濟南疲卒抗拒天兵，毋殊螳臂當車，鮮有不粉身碎骨者。那時以從逆叛犯之罪無所逃于天地之間，終召族誅之禍。即使僥幸，既非逆藩死黨，終作戀功狗。如果這時，能夠毅然傾全力以勤王，事定之后，縱有虧空侵吞，尚可報銷于勤王軍用之中。即使萬無可掩，也只蝕餉罪名，至多不過抄家發(fā)配而已?；蛘哌€可以勤王功勞，折從末減，主上寬仁，仍予保全祿位，也未可知。利害權(quán)衡，洞若觀火。而竟連這己身好歹都見不到，此種人何足畏哉?！备鬈娊y(tǒng)將聽畢，深為嘆服。

于謙便將商定計策，列為定案，交中軍官。又和眾將商量各項軍備如何整備充足；將卒如何訓飭鼓勵；以及各軍聯(lián)為一氣，互救互應(yīng)的方法，一一制成軍圖，分交應(yīng)用。眾將領(lǐng)宴，退歸各人軍帳。于謙便親去御營，奏聞天子，并陳述出師討賊策劃。天子覽奏大喜，命中官侯奉賈赍金帶百零八條，錦袍百零八襲，以及金銀等物，赴各軍宣賜勞軍，溫諭勵眾。于謙代謝，陛辭回營，便作進軍準備。

于謙連日巡視各軍，檢視軍裝，分別整飭。這一日，視察到運軍完畢，向章怡道：“運軍缺員，兵力亦較薄弱，望格外注重訓迪。”章怡答道：“末將兼領(lǐng)偏師，為各軍所無之例。因此身親士卒，晝夜督練。幸越副使不惜辛勤，不避嫌怨，各方教訓，從沒敢懈怠?！庇谥t道：“容俟運軍軍將足員時，我意將運軍改為鐵騎軍。但是應(yīng)當如何免卻那腰、項被攻的不周之處才好。”章怡答道：“謹遵鈞命。容俟和越、邵各位細察，設(shè)法彌縫缺漏，再行奉復?！庇谥t點頭道：“此次援京，運軍特著奇績，我深知各位膽量識力都遠越尋常。若肯盡心體察，一定可以成為一軍精銳無敵的鐵騎的?！闭f著話，矮太歲閻炎飛馬來報道：“啟稟督師：有緊急軍情報到大帳。”于謙便起身上馬，章怡等恭送如儀。

閻炎隨于謙來到大帳。卻是梅亮親自來報：“山東都指揮靳榮，受逆藩偽敕為濟南侯，昨日誓師，率所部軍官邵圭生，田中璧、魯杰、章子正；糾合黃河大盜賽尉遲袁大澤、黑旗宋鈞、綿里針龔珠，聚集軍卒、綠林、流氓、盜賊共十萬眾，揭旗稱叛，按戶征糧，閉城抄銀，農(nóng)商被勒供獻軍馬甲械，違者斬抄。一日之間，破家萬戶；無端被殺五千余人。濟南全境已成慘不忍睹的地獄。無貴無賤，同作逃民。伏望鈞臺鴻裁定奪?！庇谥t忙令中軍傳諭：“著地方官火速滾牌傳知鄰封，凡有濟南難民，概行設(shè)法娠救。即以此為軍差計績之首：有功者特賞；懈怠者梟示！”一面通知各軍，加意提防。

濟南如何平定，下文詳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