附詩馀

陳維崧《浣溪紗·雨中由橋至齊門》：料峭春寒恰未銷，鵓鴣啼急水迢迢，半船微雨過楓橋。薺菜綠平齊女墓，黎花雪壓伍胥潮，柳枝和恨一條條。

又《齊天樂。楓橋夜泊，用湘瑟詞〈楓溪〉原韻》：楓橋漁火星星處，鐘聲客肪仍度。微昏簾幕，乍冥帆檣，夾岸多于津樹。船娘吳語，為蘸水拖煙，脆來如許。不管人愁，棹歌杳藹掠波去。如眉月棱半吐，想當年，曾斗館娃嬌嫵。夜市聽鶯，春衣?lián)涞?，夢到將圓頻誤。嗚珂舊路，問冶葉倡條，可能如故？撩亂心情，茶煙銷半縷?！旧蟽砷u《陳檢討集》?！?

右楓橋四十二首附詞二闋。

唐韋應(yīng)物《游寒山寺》：【“游”，一本作“宿”?！啃慕^去來緣，跡住人間世。獨尋秋草徑，夜宿寒山寺。今日郡齋閑，思問楞嚴字。【《韋蘇州集》。】

張祜：長洲苑外草蕭蕭，卻憶重游歲月遙。唯有別時因不忘，暮煙疏雨過楓橋?！尽豆锰K志》“卻憶”作“卻算”，“重游”作“游程”，“因”作“今”?！?

宋張師中：吳門多精藍，此寺名尤古。拒城七里余，冠蓋日旁午。斜徑通采香，遠岫對棲虎。巖扉橫野橋，塔影落前浦。霜樓嗚曉鐘，夕舸軋雙艙。方丈中有人，學佛洞禪語。跡忙心已閑，道樂行彌苦。不為喧所遷，意以靜為主。何必深山林，峰巒繞軒戶！【按：“豈扉”，“姑蘇志”作“寺扉”。】

程師孟：門對云山畫不如，師今一念六年居。邇來寺好尤瀟灑，張繼留題內(nèi)翰書?！驹ⅲ航裼韨犕鮾?nèi)翰丁太夫人憂，任其親寫是詩，故不題名?！?

孫靚《過楓橋寺示遷老》三首：【《吳郡志》“楓橋寺”下附詩，惟張繼《晚泊》一首，靚《與溫老》一首不全載題，其余但有姓名而已，此據(jù)《宋詩鈔》補?！堪资字貋硪粔糁校嗌讲桓呐f時容。烏啼月落橋邊寺，欹枕猶聞半夜鐘。翠木蒼藤一兩家，門依古柳抱溪斜。古城流水參差是，不見元都舊日花。三年瘴海臥炎宵，夢隔青楓一水遙。萬里歸來悲故物，銅駝埋沒草齊腰。

朱子儋【承爵】《存余堂詩話》：張繼《楓橋夜泊》詩，世多傳誦。近讀孫仲益《過楓橋寺》詩云：“白首重來一夢中，青山不改舊時容。烏啼月落橋邊寺，欹枕猶聞夜半鐘?！币嗫芍^鼓動前人之意云爾。

按：《吳郡志》“楓橋寺”張繼詩后，接錄張師中五言古一首；次為程師孟七絕一首、五言一首；又次為孫覿四首，前五言一首《與溫老》，后即此三絕句也?！秴嵌嘉拇狻凡恢绾握`析張師中詩為二，以后半首為程師孟作，而以程五言一首遞移為孫覿作，姑蘇志沿其誤并覲之五律一首、七絕中前二首，共題為《與溫老》四首。又以最后一絕遞移為胡埕作，胡埕原詩又遞移為張孝祥作。孝祥詩《吳郡志》本祇一首，今增入胡詩，遂有兩絕。觀《文粹》于程師孟《游楓橋》七絕之下，承上題“前人”二字，【上即誤析張師中詩之下半首，題為程師孟?！靠梢娖溆瀸嵶脏嵒⒊际?，非毛、錢兩本校離之失也。

又按：前一首“欹枕猶聞半夜鐘”“猶聞”，《姑蘇志》作“遙聞”，末一首“青楓”作“青風”，“故物”作“古物”，皆范為長。

張孝袢：四年忽忽兩經(jīng)過，古岸依然宰堵波。借我繩床銷午暑，亂蟬嗚處竹陰多?！尽案@堵波”，《吳都文粹》作“宰渚波”，殊誤。唐張祜以下七首，據(jù)《吳郡志》?！?

俞桂《楓橋寺》：【字晞郗，南宋末錢唐人?！亢噙B月照天，雁聲嘹唳攪人眠。昔年曾到楓橋宿，石岸旁邊系小船。【《漁溪詩稿》?！?

元湯仲友：出城才七里，地僻罕曾過。孤塔臨官道。三門背運河。鐘嗚驚烏宿，墻矮入漁歌。醉裹看題壁，如今張繼多?！尽豆锰K志》?！?

按：此詩，王文恪與張繼詩皆附“楓橋”下，繹其詞意，實游寒山寺而作也。盧熊《志》：湯仲友字端夫，先名益，學詩于周弼。浪跡湖海，晚復(fù)歸吳，自號西樓，有《北游詩集》。

明高啟《賦得寒山寺送別》：楓橋西望碧山微，寺對寒江獨掩扉。船裹鐘催行客起，塔中燈照遠僧歸。漁村寂寂孤煙近，官路蕭蕭眾葉稀。須記姑蘇城外泊，烏啼時節(jié)送君違?！尽肚嗲裨娂贰！?

王街《泊舟楓橋過寒山寺》：燈含帆影亂，鐘雜市聲昏。杳杳竹深處，蕭蕭僧倚門。獨將殘雪色，遙對遠山言。又聽烏啼急，江城送客喧?！厩　短K州府志》?！?

唐寅《寒山寺》：【《姑蘇八詠》之第六首。】金閶門外楓橋路，萬家月色迷煙霧。譙閣更殘角韻悲，客船夜半鐘聲度。樹色高低混有無，山光遠近成模糊。霜華滿天人怯冷，江城欲曙聞啼烏?！尽读缇邮考贰?

王樨登《寒山寺詩》：古寺西路邊，青山滿目中。石龍從作雨，江鵲尚嗚風。市近僧難定，泉慳花不紅。燭憐門外路，塵上暗江楓?！尽督鸩贰！?

國朝殳丹生《同耀庵過寒山寺》：萬家寺叢裹，一徑人寒山。木葉蕭蕭靜，江云黯黯閑。殘碑苔剝落，古殿鴿飛還。羈客同游此，徘徊夕照間。

徐崧《斐仲招飲寒山，時吉生將往維揚》：淥水紅塵江上路，采菱沽酒傍寒山。盤桓且緩揚州鶴，松月松風好共閑。

釋逸慈三首：當年突兀矗寒空，郡志猶傳節(jié)度功。今日遺基何處覓？斷垣衰草夕陽中。【《斷塔遺基》?！拷荛w巍然瞰碧虛，飛花片片惜春余。閑庭老樹參天出，喜趁清陰讀梵書。【《龍函新錄》?！渴捤魑黠L樹影疏，江邊古寺有棲烏，夜闌啞啞驚殘夢，誰繪霜天落月圖？【《古木啼烏》。殳丹生以下五首《百城煙水》。】

陸鼎《寒山寺》：寺樓直與眾山鄰，魚米東南此要津。獨惜牙郎趨利市，不聞漁火感詩人。絕無逆旅知歸客，安問寒巖舊應(yīng)真。一自鐘聲響清夜，幾人同夢不同塵？【《梅葉閣詩鈔》?！?

姚配《夜過寒山寺》二首：【字協(xié)文，號云湄，元和人，有《雪鴻軒詩鈔》?！空绒继て铺\痕斑，古寺蕭條未掩關(guān)。落葉滿廊僧不見，空余漁火對寒山。流傳佳句自唐朝，詩版還隨劫火銷。只有疏鐘添客恨，瀟瀟暮雨過楓橋。【吳翌鳳《懷舊又續(xù)集》。】蔣啟渭《寒山寺》【字遇溪，吳縣人：】曲徑松花積，云房黛色連。一聲鐘欲午，清響落寒泉?！尽度f壑云樓集》。】

褚逢椿《過楓江憩寒山寺》：近市人家水繞城，無端蹤跡作江行。黑云壓屋有雪意，黃葉打窗如雨聲。古佛已荒空去劫，寒鐘未起待殘更。欲尋張繼停舟處，一片蒼山暮色橫?！尽缎兴佚S詩集》。】

——右寒山寺二十四首

國朝徐崧《同山夫訪在昔》：閑行懷古跡，乍冷正初冬。門掩橋邊寺，樓空夜半鐘。盛衰知有數(shù)，喧寂覓無蹤。一笑同寒拾，天臺是別峰。

黃周星《寒山次答在昔》：一曲陽春未易賡，蒲團趺坐自三更。松濤入枕知風細，梅影移窗愛月明。惠遠匡廬饒酒興，己公茅屋有詩名。青山筇笠應(yīng)同志，五岳何年訪向平？

王庭《過寒山贈在昔》：為憶鐘聲尋古寺，得因遺象識寒山。楓江橋畔人如織，始信禪房盡日閑。

又：西風吹夢到林邱，薄醉吟寒信夜游。深巷犬聲人寂寂，一溪明月宿漁舟。徐汝嶧《壬戌冬留別在昔》：龍函閣下日招呼，聯(lián)榻經(jīng)旬興不孤。江月溶溶窺紙帳，松風謖謖起茶爐。多君贈我詩千首，怪汝留人酒百壺。別后踟躇游賞地，應(yīng)思雪水問狂夫。

馬壽谷《前題》：勞勞薊北又江南，勝地幽人許共探。且喜傳杯哦好句，還期聯(lián)榻聽清談。龍翻高閣云千卷，桂落寒江月一函。此夕鐘聲醒客夢，與君松下莊際盛《前題》：一灣流水小橋東，盡日幽棲古寺中。自有《傳鐙》明實際，不須倚杖說虛空。杯浮竹葉搖寒月，笛弄梅花落晚風。兩載與君酬唱近，暌離能不憶支公？【徐崧以下七首《百城煙水》?！?

——右贈在昔七首

宋王安石《擬寒山拾得》二十首：牛若不穿鼻，豈肯推人磨？馬若不絡(luò)頭，隨宜而起臥。乾地終不涴，平地終不墮。擾擾受輪回，祇緣疑這個。

我曾為牛馬，見草豆歡喜。又曾為女人，歡喜見男子。我若真是我，祇合長如此，若好惡不定，應(yīng)知為物使。堂堂大丈夫，莫認物為己。

凡夫當夢時，眼見種種色。此非作故有，亦非求故獲。不知今是夢，道我能畜積。貪求復(fù)守護，嘗怕水火賊。自覺方自悟，本空無所得。死生如覺夢，此理甚明白。

風吹瓦墮屋，正打破我頭。瓦亦自破碎。豈但我血流！我終不嗔渠，此瓦不自由。眾生造眾惡，亦有一機抽。渠不知此機，故自認愆尤。此但可哀憐，勤令真正修。豈可自迷悶，與渠作冤仇！

若言夢是空，覺后應(yīng)無記。若言夢非空，應(yīng)有真實事。燔燒陽自招，沈溺陰自致。令汝嘗驚魘，豈知安穩(wěn)睡！

人人有這個，這個沒量大。坐也坐不定，走也跳不過。鋸也解不斷，錘也打不破。作馬便搭鞍，作牛便推磨。若問無眼人，這個是甚麼？便遭伊纏繞，鬼窟裹忍餓。

我讀萬卷書，識盡天下理。智者渠自知，愚者誰信爾？奇哉閑道人，跳出三句裹。獨悟自根本，不從他處起。

幸身無事時，種種妄思量。張三袴口窄，李四帽檐長。失腳落地獄，將身投鏝湯。誰知受熟惱，卻不解思涼！

有一即有二，有三即有四。一二三四五，有亦何妨事。如火能燒手，要須方便智。若未解傳薪，何須學鉆燧！

昨日見張三，嫌他不守己。歸來自悔責，分別亦非理。今日見張三，分別心復(fù)起。若除此惡習，佛法無多子。

傀儡祇一機，種種沒根栽。被我入棚中，昨日親看來。方知棚外人，擾擾一場呆。終日受伊謾，更被索錢財。

李生坦蕩蕩，所見實奇哉。問渠前世事，答我燒炭來。炭成能然火，火過卻成灰?；页杉词峭?，隨意立根栽。

眾生若有我，我何能度脫？眾生若無我，已死應(yīng)不活。眾生不了此，便聽佛與奪。我無我不二，四天王獻缽。

莫嫌張三惡，莫愛李四好。既往念即晚，未來思又早。見之亦何有，欻然如電掃。惡既是磨滅，好亦難長保。若令好與惡，可積如財寶。自始而至今，有幾許煩惱？

失志難作福，得勢易造罪?？嗉茨羁鞓?，樂即生貪愛。無苦亦無樂，無明亦無昧。不屬三界中，亦非三界外。

打賊賊恐怖，看客客喜歡。亦有客是賊，切莫受伊謾。樂哉貧兒家，無事役心肝。既無賊可打，豈有客須看！

有一種貧兒，不能自營生。若不作客走，即須隨賊行。復(fù)有一種貧，常時腹彭亨。若有亦不畜，若無亦不營。

汝無名高者，以見利貪叨。汝無行實者，以取著名高。行實尚非實，利名豈堅牢。一朝投土窟，魂魄散迢迢。

勇有孟施舍，能無懼而已。若入學佛法，勇亦當如此。休來講座下，莫入禪門裹。但能一切舍，管取佛歡喜。

利瞠汝刀山，濁愛汝灰河。汝癡分別心，即汝淡魔羅。圓成但一性，一切法依他。遍了一切法，不如且頭陀。【《臨川集》?！?

兒張雨《擬寒山子一首贈活死人窩玄道先生》：【此詩在《補遺》?！坑幸坏勒煞颍踊顫姖?。視身為浮漚，閱世同水沫。釣徒非吾友，荷鐳未為達。作得活死人，方是死人活。

又《自覺生死忙，因書四韻，予豈效寒山子者》：人生浪自苦，古今無一了。雞命湯火間，喔喔猶戒曉。預(yù)憂復(fù)何益，轉(zhuǎn)使發(fā)白早。不如噇酒糟，糟邱無壽夭?！尽敦懢酉壬范??！?

按：貞居詩曠達，固道家本色，然非兼得宗門三昧，不能如此大解脫，曰“豈效寒山子”，正其效寒山子也。

又按：宋釋英《白云集》有言詩一首《寄致祐上人》云：“始信文字妙，妙不在文字。食蜜忘中邊，無味乃真味。寒山題木葉，此心頗相似?！贝松逃^，亦于臺宗門庭為近。

國朝何焯《讀柳子〈送又暢上人序〉效寒山體》：裴楷論守一，文殊說不二。正許合儒墨，聊假釋疑滯。穢累脫去時，步武清涼界。吾書有秘寶，無俟下臨代?；仵羁汕谇?，覺路非此地。亦不邇聲色，亦不殖貨利。佛出還作禮，何羨靈山會。臣受孔子戒，者漢也超詣?！尽读x門集》?！?

陳汝楫《效寒山子體》十四首：看看江上過三冬，方丈能將七尺容。香炷旋銷虛室白，透霜林外一聲鐘。我是人間無事人，山林城市往來頻。關(guān)河一色空明裹，中有梅花萬樹春。暗裹香生不待風，枝頭消息觀中通。淺清池水黃昏月，又道巡檐是夢中。鼓打殘更雞已號，霜生屋瓦何寥蕭。起來自檢寒灰看，一點星紅尚未銷。懸崖無路有風云，天上人間自此分。也知就裹春如海，一點桃花漾水紋。松搭荒茆竹架扉，滿山桂子拾樵歸。一輪海月從空涌，長嘯數(shù)聲煙四飛。生來頑傲不成仙，須信威音有劫前。爛吃豬頭按村酒，倒騎雕虎過山顛。出入常從鹿豕游，百年日月盡悠悠。石梁苔滑便休去，坐聽溪聲不斷流。得句何因更帶泥，春光到處不愁歸。禪心常似東風暖，盡逐楊花上下飛。千年古洞偶然開，桃自生花水自回。我笑漁人歸去后，卻尋舊路又重來。一削瓜根瓣四開，也應(yīng)兜頂是蓮胎。藤蘿斬盡風云絕，上有真人獨往來。貝葉莊嚴白氈翻，人間多病是醫(yī)門。藏中一字何曾說，卻有虛空掛墨痕。一粒粟中藏世界，許君同禮維摩足。忽然粉碎這些兒，大千世界一粒粟。非偈非詩亦可憐，終身拍手向風前。人間鼓笛皆敲破，好譜陶家壁上弦?！尽顿p詩閣集續(xù)編》?！?

彭定求《題寒山集》：【此詩亦效寒山子?！恳痪砗皆姡》Q幽人讀。嘐嘐天籟聲，空山洗絲竹。中有如意珠，明光遍地燭。憐憫諸有情，色味同徵逐。那堪慧眼觀，一笑發(fā)其覆。所以紫陽翁，嘉嘆好篇牘。【朱子偶摘寒山詩云：“煞有好詩，人未易到此?！薄考姳艘叟d，盈耳滋導欲。誰能契真原，脫足離五濁？千古南華仙，不殊轂與軸。我行置座隅，六時矢熏沐?！尽赌袭s先生詩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