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譜》記出陳維崧在明末成年前后,便曾隨其父陳貞慧到南京,認識了那群以意氣名節(jié)相矜持的復社文人,不獨受其感染,還先后從吳應箕學制藝文,從陳子龍學詩;侯方域在明清易代之際,為避難曾躲在宜興陳家,也曾與之研討文章。清兵渡江,吳應箕、陳子龍先后殉國難,更對他造成沉痛的心靈創(chuàng)傷,成為終生抹不掉的痛苦回憶。這便不難理解,到了康熙十二年(1673),他已經在努力謀求出仕的時候,還記得崇禎帝的忌日,“驀然卻想,三十年前,銅駝恨積,金谷人稀。劃殘竹粉,舊愁寫向闌西”,作《夏初臨》等詞,抒寫內心興亡之悲。陳維崧在明末是進了學的,入清曾絕意進取,放棄了諸生籍,而后來又恢復了學籍,并且日益迫切地謀求出路。這個中緣故,如果只歸因于清王朝已經鞏固,社會安定了下來,作為封建文人的功名心改變了原來的人生價值取向,固然不錯,但卻失于籠統(tǒng),缺乏陳維崧個人生命歷程的實際內容。《年譜》中記載了他入清后遭遇的多種災難,如家族矛盾,強人對其父的綁架勒索,族人的侵產奪舍,仇家(與之有世仇的周延儒家)的生釁滋事,受親戚周鍭謀反案株連,父親陳貞慧及二弟陳維嵋曾被捕入獄,家產損毀殆盡,又時時受到官府的威脅,不得不經常外出依人。他最初恢復諸生籍,如陳維嵋所說,是由于“邑中有仇者乘隙構難端”而采取的自我保護措施。因為這樣可以表示與新王朝無異心,還可以享受到做秀才的一些優(yōu)待。然而,情況沒有發(fā)生改變,到“科場”、“通海”、“奏銷”三案發(fā)生,多位親友受株連,有的被殺,有的被流放,自己也受到威脅、迫害,有賴在揚州做推官的王士稹致書常州推官畢忠吉予以照拂,方才免于追查。此后,為了尋求個安身立命之所,才認真地去應鄉(xiāng)試,乞求相識的朝官提攜、援引,個中包含了許多的辛酸、無奈,是不可以用功名利祿心說明得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