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書品評自漢至南朝之詩人凡一百二十三家(含《古詩》一家),其中上品十二家,中品三十九家,下品七十二家,以此分出優(yōu)劣。而“一品之中,略以世代為先后,不以優(yōu)劣為詮次”,但同一世代之先后排列,仍或寓高下之意,如建安詩人首列曹植,太康詩人首列陸機等。品評原則除了散見于各家之評語外,主要集中于序文中。合而觀之,大要有二:一日“自然英旨,罕值其人”,一日“有滋味”。作者對于“詩”的基本看法與許多具體要求,多從“自然英旨”出。如詩的性質,認為詩是物候、遭際“搖蕩性情,形諸舞詠”的自然結果;詩的聲音,認為詩“本須諷讀,不可蹇礙,但令輕濁通流,口吻調利,斯為足矣”,而王融、沈約等所創(chuàng)“永明體”聲病之說,“使文多拘忌,傷其真美”,“真美”也就是“自然”之意;詩意的表達,認為詩既“吟詠性情,亦何貴于用事?‘思君如流水’,即是即目;‘高臺多悲風’,亦唯所見;‘清晨登隴首’,羌無故實;‘明月照積雪’,詎出經史?觀古今勝語,多非補假,皆由直尋”,這種“直尋”而非“補假”之作,便是“自然英旨”的范例。但“直尋”、“自然”并非純任原始、“淡乎寡味”,故又提出“滋味”之說?!拔丁睂僮匀恢?,無形而又確實存在,且美臭之內蘊極為豐富,用以喻詩,十分恰當。魏晉以后如陸機《文賦》、劉勰《文心雕龍》等均已使用,漸含審美之意,至此書,則又在重新解釋“興、比、賦”三義時發(fā)展出“馀味”之新意?!缎颉吩疲骸霸娪腥x焉:一日興,二日比,三日賦。文已盡而意有馀,興也;因物喻志,比也;直書其事,寓言寫物,賦也?!边@里約漢儒釋《詩》提出的“六義”為三義,又變“賦、比、興”的次序為“興、比、賦”,而最可注意的是對于“興”的純審美的詮釋,完全不從漢儒政教或訓詁的立場立論。此或為“比興”說的別解,但卻首次確鑿地道出了中國詩以小見大的基本審美特征之一,是唐宋詩學“興象”、“意在言外”諸說的濫觴,關系極大。與此相關,作者對于“吟詠情性”的看法,也不同于漢儒強調美刺諷喻的舊說,而是順應當時詩賦創(chuàng)作普遍書寫日常生活情景的傾向,側重于情性的自然、日常的內容,尤其重視怨情的表達。如在列舉的各種社會生活題材“楚臣去境,漢妾辭宮,或骨橫朔野,魂逐飛蓬;或負戈外戍,殺氣雄邊,塞客衣單,孀閨淚盡;武士有解佩出朝,一去忘返,女有揚娥入寵,再盼傾國”中,除末一種外,都屬哀怨之情;在品評詩人時,也每每不憚其煩,具體指出各種哀怨的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