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兵帥克（全譯本）

　　3 帥克季拉麗西達冒險記91團調防到了季拉麗西達，或名萊妲河上的布路克。帥克關了快三天禁閉，到釋放前三小時卻跟一年制志愿兵一起被帶到主警衛(wèi)室，受到軍事押解，來到火車站?！昂芫靡郧熬吐犝f，”志愿兵在路上告訴他，“我們要調防匈牙利，在那里組建幾個步兵營。士兵要受到野戰(zhàn)射擊訓練。他們會跟匈牙利人打架鬧事的。我們可以快活地上喀爾巴阡山。而匈牙利人則到這兒布杰約維策來執(zhí)行駐防任務。民族就混雜了。有個這樣的理論：強奸其他民族的姑娘是防止退化的最佳處方。三十年戰(zhàn)爭時期瑞士人跟西班牙人這么干過；拿破侖領導下的法國人這么干過；現(xiàn)在，匈牙利人到了布杰約維策，也會這么干的。一切都會慢慢好起來的。公平交易不能算掠奪。捷克士兵會跟匈牙利姑娘睡覺，而不幸的捷克姑娘也會讓匈牙利兵上她的床。幾個世紀以后就會出現(xiàn)叫人類學家感到興趣的驚喜：瑪爾社河邊怎么會出現(xiàn)了顴骨突出的人種？”“這種雜交，”帥克說，“整個兒是一樁有趣的事。布拉格有個跑堂的，叫克里斯迪安。他爸爸是阿比西尼亞的國王，曾經(jīng)在布拉格的什特范尼采一個馬戲班里展覽過。一個女教師，常在《拉達》上發(fā)表點詩歌，描寫點牧羊人、森林和溪水的，跟那國王進了旅館，有如《圣經(jīng)》所說‘有了私情’。等到她生了個小男孩，皮膚卻完全是白的。那女的非常吃驚，但是，嘿，半個月以后那娃娃變成了棕色，接下去顏色就越變越深，一個月以后又開始轉黑。不到半年，那娃娃就黑得跟他爺爺阿比西尼亞的國王一樣了。她帶了孩子到皮膚病診所去，希望能把他的皮膚漂白一點什么的。但是診所的人告訴她，那是地道的黑人皮膚，是沒有辦法想的。這事急得她發(fā)了瘋。她開始給雜志寫信，想知道怎么能夠制止黑人出現(xiàn)。他們就把她抓進了卡塔琳基，把那小黑男孩送進了孤兒院。那兒的人跟那孩子的趣事可就多了。后來，那孩子學了當跑堂的，又常到夜總會去跳舞?，F(xiàn)在已經(jīng)生出了許多捷克產(chǎn)的黑白混血兒，都是他傳宗接代的成果，顏色卻沒有他深。有一回一個常到圣餐杯酒店去的醫(yī)學學生告訴我們，問題遠遠不是那么簡單。像那樣的半黑人又會生出些半黑人，那些孩子跟白人就難以分辨。但是在后代里又會突然出現(xiàn)一個黑人。你想想那是什么樣的災難！你可能跟一位小姐結婚，那丫頭雪白雪白的，可她突然生了一個黑娃娃。而她在九個月以前在沒有你陪伴時去過雜耍劇場，看了黑人表演摔跤。我想那事兒整個兒是會逼得你思考某些問題的。”“你那個黑人克里斯迪安的問題，”志愿兵說，“還必須從戰(zhàn)爭的角度來看。讓我們來設想一下，他們讓那黑人參了軍。他是布拉格人，因此該進28團。但是你已經(jīng)聽說過28團是怎么到了俄國人那邊的。俄國人發(fā)現(xiàn)自己抓住了一個黑人俘虜克里斯迪安，他們會多么驚訝？俄國報紙一定會報道說，奧地利雖然還沒有殖民地部隊，可它已經(jīng)把黑人趕進戰(zhàn)爭，依靠起黑人預備部隊來了。”“人們常說，”帥克插嘴道，“奧地利在北方確實有殖民地。那地方名叫佛朗茲一約瑟夫帝國什么的……”“住嘴，”押送他倆的士兵說。“你們還是小心為上，今天就別談什么佛朗茲·約瑟夫帝國了。你們最好不要指名道姓……”“好了，你看看地圖吧，”志愿兵插嘴說，“那兒真有一片屬于我們最仁慈的皇帝佛朗茲一約瑟夫的殖民地呢。按照統(tǒng)計，那里只有一樣東西：冰。冰是由布拉格冰廠的破冰船從那里運送出口的。這個冰工業(yè)在外國很受重視，因為它是一種很賺錢的生意，雖然有風險。最大的風險出現(xiàn)在從佛朗茲一約瑟夫帝國出發(fā)，穿越北極圈的運輸上。這事你能想像嗎？”押送的士兵嘟噥了幾句聽不清的話，跟押送人一起的中士倒是靠近了些，想聽志愿兵下面的話。志愿兵莊重地說了下去：“奧地利這個惟一的殖民地是國民經(jīng)濟的出色資源，那里的冰足以供應整個歐洲。當然，那里的殖民活動進展緩慢，一部分是因為大家不肯自愿參加殖民，一部分是因為參加的人給凍死了。可是，有了氣候調節(jié)的幫助，遼闊的冰山地區(qū)就會出現(xiàn)得到恰當開發(fā)的希望。而貿(mào)易部和外交部對氣候調節(jié)卻是很感興趣的。只要修上幾幢旅館就可以吸引來大量的游客。當然，必須要規(guī)劃出旅游路線和浮冰間的通道，還要在冰山上畫出旅游標志。惟一的困難是愛斯基摩人。他們使我們在當?shù)氐恼鄼C構無法工作……“那些混蛋不肯學德語，”志愿兵說下去，中士聽得津津有味。他是個活躍的人，當兵前是農(nóng)場人，又愚蠢又粗魯，對不知道的東西全都囫圇吞棗地接受。他的理想就是在奧地利部隊一直干到老死?！敖逃炕撕芏噱X，作了很多犧牲，給愛斯基摩人修了一所學校，中士，凍死了五個建筑工?！薄捌龃u工活了下來，”帥克插嘴，“因為他們點燃了煙斗，保持了暖和?！薄安⒉皇嵌蓟盍讼聛恚敝驹副f?！安恍业氖?，其中有兩個忘記了吸煙，煙斗熄滅了。于是他們只好被埋到冰里。但是，學校畢竟是冰磚加鋼骨水泥造的，黏合得很好?？蓯鬯够θ藚s使用冰封停航的商船上的木柴在學校周圍燃起了大火，達到了他們的目的。學校是建在冰上的，冰化了，整個學校連同校長和政府代表都沉到海里去了——他們原打算第二天就為學校莊重舉行奉獻儀式的。你還能聽見政府代表在水淹到脖子時用德語高叫：‘上帝懲罰英格蘭！’他們現(xiàn)在很有可能要派一支部隊到愛斯基摩人中去維持秩序。當然，跟愛斯基摩人戰(zhàn)斗一定很艱苦。而給我們部隊帶來最大傷害的倒是馴善的北極熊?！薄芭杀仓皇亲詈蟮木让静?，”中士聰明地評論道?！昂孟駪?zhàn)爭的發(fā)明不是已經(jīng)夠多了似的。舉例說吧，防毒面具就造成瓦斯中毒。你拿面具往頭上一戴，反而中毒了。這是他們在軍士學校告訴我們的?！薄八麄冎皇窍雵樆Ｄ銈?，”帥克說?！爱敱木驮撌裁炊疾慌?。哪怕是在戰(zhàn)斗時掉到糞池里也應該把自己舔干凈了，又回去戰(zhàn)斗。軍營里吃一種帶秕皮的小麥豌豆面包時，就讓大家對毒氣習以為常了。不過現(xiàn)在聽說俄國人有了一種針對軍士的新發(fā)明……”“很可能就是一種特殊的電流，”志愿兵補充說。“那電流接到軍士領章的星星上時，星星就要爆炸，因為星星是賽璐珞做的。那是一種新的災難。”雖然那中士參軍前是放牛的，而且是頭等的蠢貨，大概也終于明白了他們倆是在拿他開涮，于是走掉，到巡邏兵前面去了。何況這時他們已靠近了車站，布杰約維策的居民正在那里為團隊送行。送行沒有官方性質，但是車站前的廣場上已站滿了等候部隊的人。帥克的興趣集中在街道兩旁的人身上。按照一般慣例：被押解的走前面，好兵走最后。好兵塞進運牲口的車，而帥克跟志愿兵就送進囚徒專車。囚徒專車總掛在軍用列車后面，緊跟團部的車。在這樣的囚徒車里，空閑地方多的是。帥克情不自禁地對兩旁的人揮動帽子，叫道：“納茲達！”這個動作富于暗示性，人群也大聲重復這話。于是納茲達傳播開來，在車站上空雷霆般震響。遠處有人開始說，“他們來了！”押解隊的中士很生氣，高聲命令帥克閉嘴。但是喊聲像山崩一樣傳播。憲兵把人群往后趕，給押解的人開路，人群卻繼續(xù)揮動著軟帽硬帽高叫“納茲達！”那表現(xiàn)倒符合規(guī)律。車站對面旅館窗戶邊的太太小姐們揮動著手絹叫喊：嗨爾！人群里捷克語的“納茲達”跟德語的“嗨爾”交融混合。有一個熱心分子利用這機會叫了一聲“打倒塞爾維亞人！”卻被人絆倒，在假裝的擁擠中被輕輕踩了幾腳。一句話像電火花閃動著躥開：“他們來了！”他們果然來了，帥克被武裝押解著，向人群親切地招手，而志愿兵則莊重地敬著禮。他們就像這樣進了車站，進了為他們指定的軍用列車。狙擊兵軍樂隊的指揮被這出乎意料的場面弄昏了頭，幾乎要指揮演奏《上帝保佑吾皇》了。幸虧在那關鍵時刻出現(xiàn)了從第7騎兵師來的拉茨納，使秩序開始恢復。拉茨納頭戴黑色圓頂呢帽，是高級隨軍神父?！璓296-3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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